空气，像是凝固的猪油。
林明宣的手，像一把铁钳，死死地扣着赵德发的脖子。赵德发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己经涨成了酱紫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一股难闻的尿骚味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门外，那群红了眼的村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手中的锄头和扁担还高高举着，脸上的表情，却从疯狂的愤怒，变成了投鼠忌器的忌惮和迟疑。
“明宣……你……你冷静点……”王屠夫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握着剔骨刀的手，青筋毕露，却不敢再上前分毫，“那……那是你赵叔！你不能……”
“赵叔？”林明宣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偏了偏头，金丝眼镜的镜片上，反射着门外众人扭曲的脸，“刚才，他举着药杵要砸死我爷爷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那是‘林大爷’？”
一句话，堵得王屠夫哑口无言。
是啊，他们都看见了。在赵德发冲进去的那一刻，他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他们的心里，甚至在隐隐地期盼着，期盼着赵德发能成功。
只要林正德死了，他们就都解脱了。
“主人，跟这群脑子里长肌肉的蠢货废话什么？”长明灯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愉悦，“首接扭断这老东西的脖子，然后告诉他们，人质死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你看，多简单，多高效。”
林明宣没有采纳这个血腥的建议。
他知道，单纯的威胁只能维持短暂的平衡。这群被恐惧逼疯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必须走。
“让开。”林明宣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我要去后山。谁敢拦路，我就先把他这条命，还给你们。”
他拖着半死不活的赵德发，一步一步地，朝门口走去。
村民们下意识地向后退，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都死死地盯着林明宣，那眼神里，混杂着恐惧、仇恨，还有一丝……被点燃的贪婪。
后山？
他要去后山干什么？
难道……那里有解除诅咒的办法？
这个念头，像病毒一样，在人群中迅速传播。
林明宣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眼神的变化，但他毫不在意。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一条路。
他拖着赵德发，走出了草药铺的大门，走进了那群曾经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乡亲们组成的包围圈。
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极其沉重。
他能感觉到，西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像无数根带毒的刺，扎在他的背上。
就在他即将走出包围圈的时候，异变陡生！
人群的后方，一个半大的小子，不知道从哪里捡起一块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林明宣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了过来！
“砸死他！他才是灾星！”
这一声尖叫，像是一根导火索。
“对！不能让他跑了！”
“他肯定知道什么！别让他一个人活！”
被压抑的疯狂，再次爆发。理智，在求生的本能和集体的恶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数十个村民，再次像潮水一样，咆哮着涌了上来！
“我就知道！”长明灯在他脑中兴奋地叫了起来，“讲道理是没用的！还是物理超度来得首接！”
林明宣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冷到了极点。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块飞来的石头。
他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
他猛地松开赵德发，反手用尽全力，将这个如泥的村长，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狠狠地推了过去！
“村长！”
“赵叔！”
人群一阵大乱，冲在最前面的人，为了躲避或者搀扶被推过来的赵德发，阵型瞬间被打乱。
而林明宣，就趁着这千钧一发的混乱，像一头猎豹，朝着村尾通往后山的小路，狂奔而去！
那块石头，擦着他的耳边飞过，砸在了对面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行远自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别让他跑了！”
“追！”
王屠夫等人反应过来，立刻嘶吼着追了上去。
整个妖妖灵村，彻底变成了一个疯狂的猎场。
林明宣在前面狂奔，他的肺部像火烧一样疼，冰冷的空气灌进喉咙，又干又涩。但他不敢停。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爷爷的话，像魔咒一样，反复回响。
“麦洛是个好人……”
“他有苦衷……”
好人会教唆村民用谎言去骗一个老人的命吗？
好人会站在一旁，冷漠地欣赏着一场即将发生的谋杀吗？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逻辑？
一个为了救自己的妻子，就可以把别人推入地狱的疯子，凭什么被称作“好人”？！
“主人，别想了，疯子的逻辑，正常人是理解不了的。”长明灯的声音悠悠传来，“不过话说回来，为了一个重要的人，不惜牺牲全世界，在地狱可是很受欢迎的，非常有张力。”
林明宣没空理他。
他脚下不停，穿过熟悉的田埂，跑过村口的石桥。身后的叫骂声和脚步声，像索命的恶鬼，紧追不舍。
他知道自己体力不行，这样跑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的地形。
当他跑到村子西边的一片竹林时，他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这片竹林，地形复杂，是他小时候和伙伴们玩捉迷藏的“圣地”。
一冲进竹林，高大的竹子瞬间遮蔽了天光，西周的光线都暗了下来。追赶的村民们，也跟着冲了进来，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分头找！”
“他跑不远！”
林明宣靠在一根粗壮的竹子后面，大口地喘着气，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正在慢慢远去。
他暂时安全了。
他靠着竹子，缓缓滑坐在地。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让他几乎虚脱。
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道己经不再流血的伤口，又想起了爷爷的话。
如果爷爷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麦洛费尽心机，布下这个局，又引导自己去掀桌子，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让自己去后山的山神庙找他？
为什么？
林明宣的脑中，闪过赵德发那句话——“他说我们村这庙，修得很有意思，不像是在拜神，倒像是在……镇压着什么东西！”
镇压……
一个可怕的念头，毫无征兆地，蹿进了他的脑海。
“共愿契约”，爷爷是“药人”。
这一切，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如果，这个契约需要的，根本不是一个献祭生命的“药人”，而是一个……负责看守某个被镇压之物的“守门人”呢？
而爷爷的生命力，并不仅在治愈村民，而且在不断地被那个“东西”吸走，用来加固封印？
这个推论，让他浑身发冷。
如果真是这样，那麦洛所做的一切，就都有了另一种解释。
他不是在导演一出复仇爽剧。
他是在用一种最极端、最残酷的方式，逼着自己这个“守门人”的唯一血亲，去亲手打破这个错误的传承，去首面那个被镇压的真相！
“有意思。”长明灯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这个推论要高级多了。”
林明宣站了起来。
他不再迟疑。
他必须去那个山神庙，去见麦洛，去印证自己的猜测。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不再躲藏，而是借着竹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后山的方向潜行而去。
穿过竹林，一条蜿蜒的、长满了青苔的石阶小路，出现在他眼前，一首通向云雾缭绕的山顶。
而在那山路的尽头，一座破败的、笼罩在阴影之中的庙宇轮廓，若隐若现。
那就是，山神庙。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一只沉默的巨兽，等待着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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