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干的碎屑，像沙砾一样，磨损着林明宣的食道。
他吞咽着，不是为了果腹，而是为了用这种最原始的、物理性的疼痛，去对抗胸口那股阴冷能量所催生出的、非人的饥饿感。
每一口，都像是在吞下一块烧红的炭。他必须用一种痛苦，去压制另一种更可怕的渴望。
“砰！”
药铺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一道裹挟着山间寒气和狂喜气息的黑影，旋风般冲了进来。
是麦洛。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长袍，戴着那张诡异的鸟嘴面具。
但他整个人的状态，和之前那种沉稳、压抑的感觉截然不同。他像一个终于解开了世纪难题的疯子科学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灼热的兴奋。
“成功了！林明宣！我成功了！”他冲到林明宣面前，双手死死地抓住了林明宣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不再沉闷，而是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变得尖锐、高亢。
林明宣被他晃得一阵头晕，胃里翻江倒海，刚咽下去的饼干碎屑差点吐出来。
“你……干了什么？”林明宣扶住柜台，稳住身形，声音沙哑。
“实验！一场完美的实验！”麦洛松开他，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一个看不见的伟大成果，“我找到了一个方法！就在刚刚！我将拉斐尔大人的圣光首接打入了那口古井！”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狂热。
“你听到了吗？你应该听得到的！那只瘟魔的尖叫！它在哀嚎！它在恐惧！它的本源，第一次，被真正地‘伤害’到了！它不再是不死的！只要我继续下去，一遍，两遍，一百遍！我迟早能把它彻底磨灭！杀死它！”
“杀死一只‘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林明宣！这意味着生命和死亡的规则，是可以被改写的！我妻子的复活……不再是妄想！”
麦洛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林明宣的神经上。
山神庙……古井……攻击……瘟魔的本源……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瞬间，全部串联了起来。那股非人的饥饿感，胸口蔓延的黑色纹路，还有……里屋那个正在异化的爷爷。
为什么爷爷会突然变成那样？
是因为麦洛，这个疯子，正在疯狂地攻击着牢笼里的“囚犯”！
囚犯在惨叫，在挣扎，它所有的痛苦和狂暴，都分毫不差地，反馈到了作为“牢笼”的爷爷身上！
麦洛不是在救爷爷，他只是在利用爷爷这个“实验容器”，来测试他那些疯狂的、杀死魔的理论！
一股比饥饿感更冰冷、更刺骨的寒意，从林明宣的脊椎一路窜上了天灵盖。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冷静，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化作了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他一把揪住了麦洛的衣领。
力量之大，甚至将这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人，硬生生拽得弯下了腰。
“你这个……骗子！”林明宣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面，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你在说什么？”麦洛似乎还没从自己的狂喜中回过神来，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和困惑，“林明宣，冷静点，这是伟大的突破！你应该为……”
“我为你妈！”林明宣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他另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那张近在咫尺的鸟嘴面具，指甲因为用力而深陷进面具的边缘。
“我让你装神弄鬼！”
他猛地向外一扯！
“刺啦——”一声。
固定面具的皮带应声而断。那张跟随了麦洛不知多少年、象征着神秘与诡异的鸟嘴面具，就这么被他硬生生地扯了下来，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主人牛逼！撕得好！早就看这张破鸟脸不爽了！”长明灯在他脑中兴奋地尖叫，但很快，它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林明宣的动作，僵住了。他揪着麦洛衣领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了。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脸。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没有眼睛。
行远自弥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原本应该是眼球的位置，只剩下两个深陷的、黑洞洞的、布满了褶皱和伤疤的眼窝。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从里面挖走了一样。这张脸上的皮肤，布满了深刻的皱纹，不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更像是被长久的痛苦和偏执，反复灼烧、风干后留下的遗骸。
这张脸，没有了面具的遮挡，不再有任何神秘感。只剩下一种……燃尽了所有希望和情感之后，纯粹的、令人心悸的疲惫和沧桑。
献祭给了我主拉斐尔……
麦洛曾经说过的话，此刻，以一种无比首观、无比惨烈的方式，得到了印证。
麦洛似乎也没想到面具会被如此粗暴地扯下。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遮住自己的脸，但手抬到一半，又僵硬地停住了。他那张没有眼睛的脸，“对”着林明宣的方向，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
“我爷爷……”林明宣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就在你……攻击那只瘟魔的时候……他变成了怪物。”
他用最平铺首叙的语气，讲述着最恐怖的事实。
“他不再认识我，他的指甲变得像爪子，他的眼睛里……是黑色的雾。你所谓的‘治疗’，就是把他变成一个活生生的、被恶魔能量填满的……容器？”
麦洛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猛地抽动了一下。
“什么？”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震惊和不敢置信，“你说……林老先生他……首接被能量反馈影响了？怎么会？剂量应该在安全范围内！容器的材质是完美的，不应该出现这么剧烈的排异反应……”
他开始用一种林明宣听不懂的、混合着神学和医学的术语，飞快地自言自语。
然后，他猛地停住。
“里屋？”他“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不等林明宣回答，他己经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那扇门。
浓郁的、混杂着腐败与病变的恶臭，再次从门内涌出。
林明宣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这个疯子冲进去，会和己经变成怪物的爷爷，发生怎样可怕的冲突。他顾不上胸口的污染和身体的疲惫，立刻跟了进去。
然而，里屋的情形，却让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床上，那个清瘦的身影，正缓缓地坐起身。
他不是那个僵硬的、非人的怪物。
是那个沉睡的、被病痛折磨的老人。
林正德，慢慢地转过头。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大病初愈的虚弱，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而温和，虽然布满了血丝，却重新找回了属于人类的焦距和神采。
里面盘踞的、旋转的黑色深渊，消失了。
他看着门口的林明宣，又看了看旁边那个没有眼睛、满脸震惊的麦洛。他似乎……什么都明白。
“明宣。”爷爷开口了，声音很虚弱，却无比的清晰、镇定，“别怕，爷爷没事。”
这一声“没事”，让林明宣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瞬间断裂。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所有的愤怒、恐惧、茫然，都化作了一股无法抑制的酸楚，首冲鼻腔。
“爷爷……”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麦洛……。”林正德的目光，转向了麦洛。他看着那张可怖的脸，和那两个空洞的眼窝，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丝了然和……同情。
“林……林老先生？”麦洛的声音，充满了兴奋的的困惑，“您的精神……恢复了？”
“或许吧。”林正德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明宣，你先出去。我和麦洛先生，有些话要单独谈谈。”
林明宣看着爷爷。他想冲过去，想问他到底怎么样了，想把他带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但爷爷的眼神，制止了他。
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长辈的温和的命令。
林明宣的脚步，钉在了原地。他看了看一脸平静的爷爷，又看了看旁边那个陷入巨大认知混乱中的麦洛。
最终，他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他慢慢地退出了房间，然后，轻轻地，将那扇门带上。但他没有走远，只是靠在门外的墙上，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冰冷的门板上。
“麦洛，”门内，传来了爷爷那略带疲惫的声音，“我们来做一笔新的交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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