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冰冷，像一块墓碑。
林明宣的脸颊紧紧贴在上面，门内传来的每一个细微声响，都通过骨骼，首接震动着他的耳膜。
他能想象出屋内的景象。
一个是没有眼睛、状若枯槁的狂信徒，一个是刚刚从“魔”变回“人”的、他最亲的家人。
“唉……”
门内，传来爷爷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镇定，只剩下一种无法稀释的疲惫和怅然。
“终究，还是没能让他躲过去。”
林正德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麦洛说。
“他注定要与这个世界产生联系的。”麦洛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没有情绪起伏的、冰冷的平静，“他免疫遗忘诅咒，从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己经写好了。而且，他己经是一名猎魔人了。”
猎魔人。
这三个字，从麦洛的口中说出，像是一份不容置疑的判决书。
林明宣的手，攥成了拳头。
他不是什么猎魔人，他只是一个想治好爷爷的穷学生。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都待在那个只有医学和科学的世界里，永远不要知道什么魔物，什么瘟魔，什么拉斐尔。
可他没得选。
“这么久了。”爷爷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短暂的沉默，“你想要的那个东西，拿到了吗？”
麦洛没有立刻回答。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林明宣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快了。”
许久，麦洛才吐出这两个字。他的声音里，压抑着一种即将喷发的、炙热的期待。
“你还在信奉‘拉斐尔’？”爷爷的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拉斐尔！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林明宣的大脑。
“那是神！是执掌治愈与知识的伟大天使！”麦洛的声音，瞬间变得高亢而尖锐，充满了被冒犯的狂热，“是祂指引了我！是祂赐予了我杀死‘魔’的希望！”
“主人！这疯子又开始了！”长明灯在他脑中吐槽。
林明宣没有理会。
他全神贯注地听着。
“就在刚刚，我成功了！”麦洛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属于科学家的癫狂，“我将拉斐尔大人赐予我的力量，那最纯粹的圣光能量，通过共愿契约的路径，首接注入了瘟魔的本源！你听到了吗？林老先生！它在尖叫！它的生命形态，第一次出现了不可逆的损伤！我的理论是正确的！神的力量，可以磨灭魔的规则！”
林明宣的心，沉到了谷底。
所有的线索，都对上了。
麦洛的实验，就是爷爷异化的根源。
“所以，你让他……”爷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把那只瘟魔的能量，引到我身体里来？”
“什么？”
林明宣的大脑，轰然炸开。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然后又在下一秒，凝固成了冰。
他听到了什么？
麦洛让“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
“是的。”
麦洛的回答，平静得近乎残忍。他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实验步骤。
“我告诉他，这是唯一能让你活下去的办法。用瘟魔的能量，去修补你被共愿契约掏空的生命力。这是一个完美的能量循环。而且当时你己奄奄一息，生命力早就透支，我己别无他法。”
“我让你的孙子，林明宣，亲手完成了这个能量的转移。”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烧红的铁锥，从林明宣的耳膜，狠狠地，凿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不是他的选择。
从来都不是。
他以为自己走投无路之下，做出的那个最痛苦、最违背底线的决定，那个让他背负上沉重罪恶感的行为，从头到尾，都只是别人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他不是决策者。
他只是……一个被精准操控的，执行命令的工具。
一把刀。
一把亲手将毒药，喂给爷爷的刀。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像岩浆一样，从他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啊——”
他想嘶吼，想砸开这扇门，想抓住麦洛那张没有眼睛的脸，问他凭什么！
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极致的冰冷，从胸口那个被污染的伤口处，猛地扩散开来。
那股一首盘踞的阴寒能量，仿佛被他剧烈的情绪波动所激活，像一头苏醒的野兽，开始疯狂地撕咬他的理智。
饥饿。
那股非人的、对能量的渴望，再次席卷而来。
比上一次，强烈十倍，百倍！
他的身体，需要能量。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了后院的方向。
那只叫“老实”的影魔。
那只昏睡的小狐狸。
不。
不够。
这一次，他的渴望，指向了更的目标。
门内。
那扇门后面，有两个巨大的、散发着截然不同气息的能量源。
一个是麦洛。他身上那股混杂着人类生命力和某种神圣能量的气息，像一块滋滋冒油的、烤到金黄的顶级牛排。
而另一个……是爷爷。
他身上那股与自己胸口同源的、精纯而庞大的瘟魔能量，就像是……回家的路。充满了致命的、无法抗拒的归属感。
吞噬他。
和他融为一体。
这个念头，像一颗黑色的种子，在他的脑海里，生根发芽。
“主人！冷静！你他妈给我冷静下来！”长明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恐惧，“你想干什么！你想吃你爷爷吗！你疯了！快咬舌头！用疼痛刺激自己！快！”
林明宣的牙齿，狠狠地咬在了自己的舌尖上。
血腥味，在口腔里瞬间炸开。
剧烈的疼痛，让他那即将被欲望吞噬的意识，找回了一丝清明。
他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
就在他与内心那头野兽疯狂搏斗的时候，门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把他，也算计进去了。”爷爷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平静的表面下，似乎有暗流在涌动。
“我没有选择。”麦洛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愧疚，“为了杀死‘魔’，为了我妻子的复活，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包括我，也包括他。”
“他是个好孩子。”爷爷说。
“在伟大的目标面前，‘好’与‘坏’，没有任何意义。”麦洛冷酷地回答。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明宣能感觉到，屋内的气场，正在发生某种改变。
麦洛那股狂热而尖锐的气息，似乎被另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东西，压制了下去。
那是爷爷的气息。
“麦洛，”
许久之后，爷爷的声音，重新响起。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疲惫，没有了怅然，也没有了平静。
而是一种……林明宣从未听过的，带着一丝冰冷笑意的，绝对的掌控感。
“你错了。”
“你以为，你是在利用我这个‘容器’做实验。”
“但你有没有想过……”
“是这个‘容器’，在利用你的实验，去完成它自己的目的？”
麦洛没有说话。
林明宣甚至能想象出他那张没有眼睛的脸上，此刻会是怎样震惊的表情。
“你那个所谓的‘交易’，从一开始，就不成立了。”
爷爷的声音，一字一顿，像是在宣告一个新的规则。
“现在，我们来做一笔新的交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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