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宛蜷在病床上，指尖攥着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像温水漫过干涸的河床，带着温辞独有的清润质感。
不过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话，她却忽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眼眶像被浸了温水的棉花，又酸又胀。
“就是想问问你在干嘛？”她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更哑，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随即传来温辞微蹙眉头的声音：“你生病了吗？”
那点刻意压下去的委屈突然找到了出口，颜宛的鼻尖猛地一酸，眼泪差点就顺着眼角滑进鬓角。
她死死抿着嘴唇，牙齿咬得下唇发疼，可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还是让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好想告诉他自己现在有多难受。
烧得晕乎乎的头，输液时微微发胀的手背，还有独自一人躺在病房里的孤单。
可话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是她红着眼眶说“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是她在他伸手想碰她头发时下意识偏过了头。
如果现在对着他哭鼻子，那之前那些故作坚决的姿态，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只是普通的小感冒，”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快些，尾音却还是泄了气，“没什么大碍。”
挂在输液架上的药液正一滴滴往下落，顺着透明的管子流进她的血管。
颜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水渍，心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个念头：如果他知道自己烧到39度住院了，会不会像以前那样，丢下手里所有事，买最早一班高铁赶回来？
电话那头的温辞听到“生病”两个字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钝钝的疼沿着神经蔓延开。
他几乎是立刻想追问“吃了药吗”“要不要我回去……”，可话到舌尖又顿住了。
上次颜宛说“保持距离”时，眼里的决绝他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他们只是“普通朋友”，过分关心反而会让她为难吧。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声音尽量放得平淡：“那你注意休息，去校医室看过了吗？”
“去过了，还拿了药，己经好很多了。”颜宛盯着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说谎时指尖微微发烫。
“那就好。”温辞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礼貌的关切。
颜宛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赶紧换了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现在在干嘛呀？”
温辞抬头透过玻璃窗望向远处，澄澈的蓝天上浮着几缕薄云，阳光洒在海面上。
“在欣赏海景。”他说，语气里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轻松。
“白月湾那里好玩吗？”颜宛的声音软了些，想象着他此刻看到的画面。
她之前在温辞的攻略上见过白月湾的照片，蓝得像块果冻的海水，还有细腻得像面粉的沙滩。
他们以前说好，有空一定要一起去的。
“非常不错，值得来一趟。”温辞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等你……有空了可以来看看。”
颜宛正要开口说“好啊”，病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姑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药杯：“病人，你该吃退烧药……”
“啪”的一声，颜宛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按断了通话。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刚刚护士的话，他听到了吗？听到“病人”，听到“退烧药”了吗？
她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屏幕上还停留在通话结束的界面。
而电话那头的温辞，正举着手机，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褪去，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忙音僵住了。
他愣了愣，下意识地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一眼屏幕——通话己结束。
为什么突然挂了？
他皱起眉，指尖悬在重播键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刚刚最后那一刻，他好像隐约听到一个模糊的女声，说的什么却没听清。
是信号不好吗？
温辞望着翻涌的浪花，心里忽然莫名地空了一块。
他把手机揣回口袋，走到露台。
海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却吹不散他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又是这种感觉！
片刻后！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吸吮声。
“嘿，你在干嘛呢？”
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含糊的童声响起。
温辞回过头，就见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晃悠悠地走过来，手里紧紧攥着一罐冰镇可乐，拉环处插着根透明吸管，吸管另一头正叼在他嘴里，说话时吸管随着下巴的动作一颠一颠的，嘴角还沾着点可乐的褐色痕迹。
男孩个头刚到温辞腰际，仰着小脸打量他，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
温辞的目光在他沾着糖渍的嘴角顿了顿，才淡声道：“没什么。”
“我叫白堂，”小男孩爽快地自我介绍，吸管从嘴里出，在指间转了个圈，“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跟我姐挺熟的，你们是朋友吗？”
他说话时，眼睛骨碌碌地在温辞身上转，像是在评估什么。
“温辞。”他答了名字，顿了顿，才补充道，“和你姐……勉强算朋友吧。”
“勉强？”白堂歪了歪头，忽然露出个促狭的笑，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低却故意让温辞能听清，“那是男朋友吗？”
温辞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淡：“不是。”
“哎呀——”白堂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猛地跺了下脚，手里的可乐罐晃了晃，差点洒出来。
他皱着小眉头，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就知道！太可惜了！”
他咂咂嘴，像是想起了什么委屈事，愤愤不平地抱怨：“我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啊？在家天天欺负我，抢我的零食，还逼我写作业，简首是无法无天！”
温辞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没接话，只是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白堂！”
突然，厨房方向传来白诺清亮的声音，带着点催促的意味，“你跑哪去了？赶紧过来帮我干活！让你洗的菜洗了没？”
白堂听到姐姐的声音，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刚才那点嚣张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他对着温辞做了个鬼脸，把可乐罐往旁边的茶几上一放，嘴里嘟囔着“来了来了”，转身一溜烟往厨房跑了过去，脚步声在地上里噔噔作响。
温辞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罐只喝了小半的可乐上，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
客厅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厨房方向隐约传来白诺和白堂压低了声音的争执，混杂着水流哗哗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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