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颜宛轻轻握住奶奶明海燕枯瘦的手，指尖能清晰触到老人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和输液留下的针孔。
她把掌心的温度慢慢传递过去，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怕惊扰了易碎的玻璃：“奶奶别担心我，我真的很好，三餐都按时吃。”
“医生也特意跟我说，您现在最要好好休养，情绪一激动血压就容易往上冲，可不能让我再替您揪心呀。”
病床上的明海燕靠在垫高的枕头上，枯槁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听到这话，她缓缓抬起眼，眼底蒙着一层无力的灰，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气息里裹着化不开的疲惫：“其实我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
“10年前你爸把那些名贵烟酒、金条往家里搬的时候，我就劝过他，‘钱够花就行，别再贪了’，可他总说我老糊涂、不懂事。”
“我只是没想到啊……他居然能贪到几个亿，这数我连想都不敢想。”
她的声音发颤，握着颜宛的手也微微收紧，“都怪奶奶，是奶奶当年没教好你爸，没把‘本分’两个字刻进他心里。”
颜宛喉间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怎么说。
明海燕感觉儿子被反贪局带走那天的场景还在眼前。
穿制服的人上门时，明海燕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来得及跟他说，如今连探视都不行。
颜宛轻轻拍着奶奶的手背，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涩意：“奶奶，这不怪您，真的不怪。”
“爸爸他……他只是后来走偏了，跟您没关系。”
明海燕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沁出一点浑浊的泪，顺着皱纹蜿蜒而下。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满是追悔：“他刚刚开始贪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追问了半天才知道他拿了别人的好处。”
“我跟他吵了好久好久！换来的却是恶语相向”
“那时候我总劝他回头，让他把钱还回去、去自首，可他说什么都不肯，说自己己经跟那些大人物绑在一起了，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她顿了顿，一声长叹压得胸口起伏，“从那时候起，我就夜夜睡不着，总觉得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颜宛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她看着奶奶苍白的脸，嘴唇动了动，想问“爸爸他会不会被重判”，想问“他在里面过得好不好”，可话到嘴边，只剩支支吾吾的哽咽：“奶奶，爸爸他……他真的……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吗？”
明海燕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刺痛，她用力摆了摆手，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弱下去，带着压抑的颤抖：“不提他了！一提起你爸，奶奶这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她喘了口气，目光落在颜宛略显憔悴的脸上，语气软下来，满是愧疚，“现在你受家里牵连，在学校肯定不好过吧？同学会不会说闲话？老师看你的眼神，是不是也不一样了？”
颜宛垂了垂眼，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落寞，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我打算先休学。”
“先回家，等事情稍微平息一点再说。”
明海燕沉默了片刻，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颜宛的手背，语气里满是无奈的歉意：“也好，也好……终归是家里这摊子事连累了你，让你连书都没法安心读。”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晃了晃，又问，“对了，你妈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颜宛的指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妈她前几天说头晕，一首没好透，就在家里面休息呢。”
明海燕轻轻“哦”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惋惜，也有了然：“你也别怪你妈。”
“你妈的为人我一首都知道，跟你爸一样，眼里太看重钱，总想着走捷径。”
“现在家里的银行卡、存折全被冻结了，那些钱都是赃款，一分也拿不出来，她心里肯定又急又气，正堵着慌呢。”
颜宛听着这些扎心的话，鼻尖一酸，连忙打断奶奶的话，把脸轻轻贴在奶奶的手背上，声音带着恳求：“奶奶，我们不谈这些事了好吗？”
她能感觉到奶奶的手微微一颤，“我今天只想安安静静陪着您，给您讲讲我昨天看到的小流浪猫，还想跟您说，楼下的树叶好像也黄了，好像也开始落了。”
明海燕：“好好好，奶奶听你说。”
——隔日
云涧茶馆落座于郊外，临着一条小河，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龙井茶香，混着角落里香炉里散出的檀香，倒衬得这场带着“联姻”目的的见面，少了几分刻意的紧绷。
温家父母先到了，刚落座没多久，叶家一行人便推门进来。
叶父叶母走在前面，叶繁星跟在身后，浅紫色的旗袍衬得她身姿窈窕，手里拎着个小巧的丝绒手包，神色平静地扫视了一圈茶室。
“温先生，温太太，久等了。”叶赫州率先开口，语气客气，伸手与温父握了握。
“哪里哪里，我们也是刚到。”温谨文笑着起身，目光自然落在叶繁星身上，语气热络了几分。
“这位就是繁星吧？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叶繁星礼貌地颔首，声音清浅：“温叔叔，温太太，您好。”
温辞就坐在沐郡身边，穿着干净的白衬衫。
他跟着站起身，对着叶父叶母微微鞠躬：“叶叔叔，叶太太。”
简单的寒暄过后，几人分别落座，服务员适时添上茶水，杯盖碰撞茶杯的轻响，暂时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叶繁星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了温辞身上。
眼前这个男生，就是家里为她选定的联姻对象吗。
她只在照片上见过几次，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温家独子”“还在念大学”这寥寥几个标签。
他坐姿端正，手指轻轻搭在杯沿，没有多余的动作，看起来倒是比同龄男生沉稳些。
正打量着，叶赫州笑着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繁星啊，你可比人家阿谨大三岁，以后可得多担待担待他。”
叶繁星微微一怔，她轻轻点头，没多言语。
这时，温辞抬眼看向叶繁星，他先开了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润，却又刻意放得温和：“叶小姐，你好。”
叶繁星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语气平和：“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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