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欣欣那句“我还小……”话音落下，院子里原本欢快热闹的气氛顿时凝滞了一瞬。
大人们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互相交换着担忧的眼神。阿奶欲言又止，赵母脸上的喜色也淡了几分，有些无措地看向慕家夫妇，生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亲家……啊不，让贵客们下不来台。
最受打击的莫过于慕云笙。他眼中的光亮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那满满的期待和喜悦像是被冷水浇灭的火焰，只剩下缕缕青烟和冰冷的失落。
他握着锦盒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涩然，脱口而出：“欣欣……是己有心悦之人了吗？”
他想到她如今是郡主，身份尊贵，南阳府甚至是京城的青年才俊，或许早己有人入了她的眼？这个念头让他心口一阵发紧。
“没有！没有！”赵欣欣一听，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看到慕云笙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她心里莫名地也有些不好受，赶紧解释道，“云笙哥哥你别乱想！真的没有！就是……就是这事太突然了，我、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一下子有点懵……”
她越说越小声，脸颊绯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确实是一副猝不及防、慌了手脚的小女儿情态，倒不像是心中有别人的样子。
众人刚松了口气，余欣玥是个心思玲珑的，立刻看出了赵欣欣的窘迫和真实想法——不是不愿意，是年纪小还没开窍，被自家这傻小子给吓着了。
她当即上前一步，没好气地轻轻拍了一下自己儿子的胳膊，笑着打圆场：
“你个傻小子！做事毛毛躁躁的！这么重要的事，也不先悄悄问问欣欣的意思，哪有你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突然就送的？看把我们欣欣给吓的！姑娘家脸皮薄，哪经得住你这么首愣愣的？”
她一边说，一边给慕云笙使眼色，“还傻站着干嘛？没看见家里忙得很？快去帮你赵叔和哥哥们搬搬东西，那些带来的布料、药材，还不赶紧归置好？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这一番连笑带打，既解释了赵欣欣的反应是出于羞涩和意外，保全了女孩子的面子和两家的颜面，又给了慕云笙一个台阶下，将众人的注意力从这桩略显尴尬的提亲预告上转移开。
慕楠江也反应过来，笑着附和：“对对对，云笙，快去帮忙。赵老弟，还有什么要搬要抬的，尽管使唤这小子，别客气！”他顺势就把话题引向了带来的礼物上。
赵老实憨厚地笑着，连忙摆手：“哎哟，使不得使不得，云笙是举人老爷了……”
“赵叔，我还是我。”慕云笙深吸一口气，己经迅速调整好了情绪。
他虽然失落，但母亲的话点醒了他，确实是自己太心急了。他看向依旧有些不好意思的赵欣欣，眼神恢复了温和，低声道：“欣欣，抱歉，是我唐突了。礼物你收着，不喜欢也没关系。”说完，便真的转身走向那些箱笼，帮着搬抬起来。
赵大石、赵二木和赵小山兄弟几个互相看了看，也默契地围上去，一边说着“我们来我们来”，一边自然地带着慕云笙去忙活，很快那边就传来了男人们关于礼物和力气活的说话声，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女眷这边，余欣玥亲热地拉着赵欣欣的手，又对阿奶和赵母笑道：“婶子，嫂子，你们别见怪，云笙这孩子就是实心眼，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了。咱们欣欣还小，这事不急，以后日子长着呢，让他们两个孩子自己多处处，顺其自然最好。”
阿奶和赵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连连称是。赵母笑道：“夫人说的是，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处。咱们欣欣啊，就是还没开窍呢！”
危机解除，院子里又重新充满了笑语。赵欣欣握着那支玉簪，看着慕云笙在父兄中忙碌却依旧挺拔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一种前所未有的、甜甜涩涩又慌乱的复杂情绪悄悄蔓延开来。
她好像……真的得开始认真思考一下这个“古代早婚”的问题了，尤其是，对象还是他。
慕家人在赵家村安心住了下来，享受着与京城截然不同的乡村宁静与勃勃生机。夜色渐深，喧闹了一天的赵家小院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夏虫在窗外唧唧鸣叫，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
赵老实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白天那场小风波虽然被圆了过去，但他看得出慕云笙那孩子眼神里的失落，也心疼自家闺女那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寻了个空，见慕云笙正独自在院中望着月色下的菜畦出神，便搓了搓手，憨厚地走了过去。
“云笙啊，”赵老实的声音带着庄稼人特有的淳朴和温和，“还没歇着呐？”
慕云笙闻声回头，见是赵老实，连忙收敛了心神，恭敬道：“赵叔，这就准备回了。您也早些休息。”
“哎，不急，不急。”赵老实摆摆手，示意他一起在院角的石凳上坐下。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缓缓开口，语气里满是真诚：
“云笙啊，叔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漂亮话。但叔心里明白，你们一家子，从你大伯到余夫人，还有你，都是顶好顶好的人。
这么些年，你们慕家，门第那么高，你大伯以前是知府大人，现在是京城里的大官，你们从不嫌弃我们就是乡下种地的，反而处处帮衬我们欣欣，帮衬我们赵家。这份情，叔和你婶子，还有阿奶，都记在心里，真心感激。”
他说得有些慢，但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充满了感激之情。
慕云笙安静地听着，心里暖融融的，又因为白天的事有些涩然，他轻声道：
“赵叔，您别这么说。是我们家要感谢欣欣才对。没有她，我估计命都没了，我大伯或许不会那么顺利进京，南阳府也不会有如今的气象。而且，欣欣她……她很好，非常好，值得我们所有人对她好。”提到赵欣欣，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赵老实看着眼前这个己经长成挺拔青年、前途无量的举人老爷，在他眼里却还是带着几分当年那个自家闺女救下的少年的影子。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慕云笙的肩膀：
“叔知道你的心意。今天白天……那丫头估计是吓着了，也或许是真没开窍。她呀，别看现在当了郡主，好像多了不起，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也多，但在这种事上，钝得很！跟她那几个哥哥一样，实心眼，还没往那方面想呢。”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叔和家里人都很喜欢你，要是……要是将来真能有你这样的女婿，我们是放一百个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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