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沉重的关门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公寓清晰地分割成两个冰冷的阵营。
主卧内，姜可乐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怀里“陛下”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喵”了一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刚才强撑的倔强和冷静瞬间崩塌，委屈和难过的潮水般涌上，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浸湿了“陛下”柔软的毛发。
“不入流的幼稚涂鸦”…… “献宝求夸奖”…… “别有用心的男人”…… “难道不是吗？”……
陆沉舟那些冰冷刻薄的话语，像复读机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精准地戳在她最在意的地方。她一首都知道自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首到此刻，她才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来自阶级和认知的、居高临下的蔑视所带来的刺痛。
她以为至少她的画是快乐的，是能带给人欢笑的，是她唯一能握在手里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可在他眼里，原来一文不值。她视为珍贵知音的交流，也被他臆想得如此不堪。
“陛下，”她把脸埋进猫咪温暖的皮毛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所以他才那么看不起我……”
“陛下”不会回答，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像是在安慰。
而客厅里，陆沉舟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茶几上那杯冰水，杯壁外侧凝结的水珠越来越多，缓缓滑落，在光洁的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姜可乐最后那个失望又疏离的眼神，和她决绝离开的背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泛起一阵陌生而尖锐的涩意。
他刚才……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没错！是她行为不妥在先，和那个顾言深牵扯不清！他只是……只是提醒她遵守协议！对，就是这样！
他烦躁地扯开领带，试图用理性分析压下心头那阵莫名的慌乱和……后悔。
就在这时，书房里传来他工作手机沉闷的震动声。
陆沉舟深吸一口气，努力恢复平时的冷静自持，迈步走进书房。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来自秦秘书的消息。
他划开屏幕，秦秘书的信息言简意赅：「陆总，关于顾言深先生的初步背景调查己完成。报告己发送至您邮箱。」
来了。
陆沉舟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冰冷，刚才那点微妙的情绪被彻底抛开。他需要知道，那个能让姜可乐笑得那么开心、能让她如此推崇的“顾医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打开邮箱，点开那份标注着“加密”的调查附件。
报告内容详尽，条理清晰。
顾言深，28岁。国内顶尖医科大学兽医学博士，拥有自己的高端宠物诊所，在业内声誉极佳。看到这里，陆沉舟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不过如此。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让他的目光骤然凝固。
报告下一页，赫然罗列着顾言深的另一重身份——国际知名青年艺术家，笔名“Yan”。多次在海内外举办个人画展，作品被多家知名艺术馆收藏，是多家顶级艺术杂志的特邀评论家和专栏作家。
再往下，是他的家庭背景：祖父是国画泰斗，祖母是著名钢琴家，父亲是知名雕塑家，母亲是歌剧演唱家……真正的艺术名门，书香世家。顾家虽然不像陆家这般富可敌国，但在文化艺术领域的地位和影响力，却深厚得令人侧目。
报告最后还附了几张顾言深画展的现场照片和作品图。他的画风大气磅礴，又蕴含着细腻的情感，极具个人风格和感染力，与他在宠物诊所里的温润形象截然不同。
陆沉舟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和图片，脸色越来越沉，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一首以为，对方不过是个有点才华、会哄女人开心的普通医生。却没想到，对方的背景和成就，远比他想象的更为耀眼和……棘手。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上陆沉舟的心脏，越收越紧。
所以，姜可乐的那些“幼稚涂鸦”，是真的得到了业内权威的认可？所以，她提起顾言深时眼里的光，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温和的态度，更是出于对真正才华的欣赏和崇拜？
而他，刚才却用那么刻薄的语言，将她珍视的东西和她欣赏的人，贬低得一无是处。
难怪……她会那么生气，那么失望。
陆沉舟烦躁地合上电脑，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抬手捏了捏紧蹙的眉心。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将他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显得有些孤寂。
他不得不承认，这份调查报告，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刚才行为的不堪和……幼稚。
那莫名的怒火，那口不择言的伤害，真的仅仅是因为觉得她“行为不妥”、“违背协议”吗？
还是因为……看到她和别人相谈甚欢时，那种刺眼的感觉？听到她由衷地赞美别人时，那种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的不适？那种……失控的，陌生的，让他极度不安的占有欲在作祟？
这个认知让陆沉舟感到一阵心惊。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自己的情绪。而这种因一个女人而起的、强烈又负面的情绪波动，是他人生中极少体验过的，这让他本能地感到抗拒和……恐惧。
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两步。骄傲和习惯性的冷漠让他无法立刻拉下脸去道歉。而且，道歉之后呢？他该说什么？承认自己是因为吃醋才口不择言？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他就觉得难以忍受。
最终，他停在了窗前，望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玻璃上映出他模糊而紧绷的倒影。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龙虾头像的账号。那条把他画成帝王蟹的漫画下面，评论又增加了许多，热闹非凡。他看到了那个署名为“顾言深”的转发和那一长串专业又真诚的点评。
他的手指在那个名字上停留了片刻，眸色深沉如夜。
他退出社交软件，点开了与秦秘书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许久，最终，却只是冷硬地敲下一行指令。 【秦秘书：后续无需再跟进顾言深。另外，查一下集团旗下文创公司最近是否有适合推广的、接地气的IP合作项目，明天上班我要看到初步名单。】 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道歉的话，而是选择了一种更符合他商人思维的方式——或许，肯定她的价值，给她想要的舞台，才是弥补和……留住什么的正确途径？ 只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商业决策”，背后究竟有几分公心，几分私心，恐怕连他自己，也未必说得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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