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枯叶,抽打着宋和平家那扇薄薄的木门板,发出“啪啪”的脆响。
屋里静得只剩下灶膛里柴火偶尔的“噼啪”和摇篮里秀歌均匀的呼吸。
宋和平蹲在墙角,指尖小心翼翼摆弄破瓦盆里刚冒头的嫩绿麦芽。
院门被猛地推开,宋和平探头去看,发现是宋老头佝偻着腰进来,那身磨得油光发亮、打着深色补丁的破棉袄袖口,却刺眼地露出一截簇新的深蓝色棉毛衫领子!刘氏紧跟其后,同样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裤,眼角使劲挤着并不存在的泪,可头上那根明晃晃、雕着花纹的簪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光!
“老大!” 宋老头的声音没了往日的沉稳,反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浑浊的老眼像探照灯似的扫过空荡的堂屋,掠过墙角那几个不起眼的破瓦盆,最终钉在蹲着的宋和平背上,“爹娘来了,也不知道倒碗水?
刘氏立刻帮腔,声音又尖又利,带着刻薄的指责:“就是!没眼力见的东西!跟你屋里那个丧门星学的一身臭毛病!” 她往前走了两步,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宋和平后脑勺,“国俊、家俊、强俊、胜俊!你亲亲的西个侄子!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当大伯的,是死人啊?不知道送点粮食过去?……你二弟是遭了难,可孩子是无辜的!那是咱老宋家的根苗!金贵的男丁!你忍心看着他们饿肚子?”
宋和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手指深深抠进瓦盆的泥土里,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前世,就是这根苗、男丁的魔咒,像绞索一样勒死了他所有的良知,让他亲手把女儿们推进了地狱!
宋老头见他不回头也不吭声,以为还是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老实孩子,语气温和了些:“和平!爹知道你心里憋屈!可你二弟再不好,那也是你亲弟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他进去了,那是被人害了!是命不好!可他那西个儿子,家俊他们,多好的孩子!聪明!懂事!一看就是有出息的!比你屋里这七个赔钱货强百倍千倍!” 他浑浊的老眼扫过里屋门帘,知道张英英不在家,眼中充满了不再掩饰的鄙夷,“丫头片子!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人!是泼出去的水!是赔钱货!你指望她们什么?等你老了,瘫了炕上,指望她们给你端屎端尿?给你摔盆打幡?做梦!到时候,她们早不知道跟着哪个野男人跑哪儿去了!还得是你亲侄子!国俊他们!那才是你老了唯一的指望!是给你扛幡抱罐、传承香火的真根苗!”
刘氏拍着大腿,唾沫横飞地接上,指着里屋的手指恨不得戳穿门帘:“就是!赔钱货就是赔钱货!养得再好也是白搭!白白浪费粮食!你看看国俊他们,那才叫孩子!那才叫老宋家的希望!现在你二弟遭了难,翠花也疯疯癫癫,家里全靠我和你爹两个棺材瓤子撑着!你当大哥的,是长子!是顶梁柱!你不帮衬谁帮衬?把你的口粮省出来些,把工分钱拿出来供家俊他们上学!把他们拉扯大等他们出息了,能忘了你这个大伯的恩情?能不给你养老送终?这才是天经地义!这才是你的本分!懂不懂?!”
“本分?”
一个仿佛从九幽地狱里挤出来的、嘶哑扭曲到变调的声音,如同平地炸雷,轰然在死寂的堂屋里爆开!
宋和平猛地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座骤然喷发的火山,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戾气和滚烫的岩浆!前世女儿们被高价卖给老鳏夫、赌鬼、家暴男时那绝望到空洞的眼神;
前世他在寒冬腊月里病的那样重,宋国俊、宋家俊、宋强俊、宋胜俊这西个被他当亲儿子养大的金贵侄子,却为争夺他仅剩的那间破屋,在他门口大打出手、咒骂他老不死怎么还不咽气的丑恶嘴脸;
还有眼前这对老畜生,用同样恶毒下作的话语,企图再次将他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算计……所有积压了两世的滔天恨意、刻骨悔意、焚心痛意,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喷发!将宋和平前世那个老实巴交、逆来顺受的躯壳彻底炸得粉碎!
他一步跨到宋老头和刘氏面前,动作快如闪电!双目赤红如血,额头青筋暴跳如狰狞的蚯蚓,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硫磺般的灼热!他手指如同淬了毒的钢锥,几乎要戳进宋老头浑浊的眼珠里,声音不再是人类的嘶吼,而是受伤孤狼濒死般的咆哮:
“放你娘的狗臭屁!宋家的根苗?!金贵的男丁?宋国俊宋家俊宋强俊宋胜俊?那西个爹是贪污犯挪用公款贼!娘是疯婆子的杂碎?指望他们给我养老送终?我呸!!”
宋老头和刘氏被这从未见过的、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宋和平惊得呆在原地!
宋老头一个趔趄,差点瘫倒在地!刘氏更是“嗷”一嗓子尖叫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像见了鬼!
“老宋家的根?”宋和平的唾沫星子如同冰雹,狠狠砸在他们惊骇欲绝的脸上,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嘲讽和毁灭一切的恨意,“你们那宝贝疙瘩二房才是你们的心头肉!是你们的祖宗!宋建业那个黑了心肝、吸人血的贪污犯!挪用公款的贼!他活该被劳改!他活该下十八层地狱!王翠花疯了?那是报应!是老天爷开眼!你们当宝!你们护着!他们生的西个小王八蛋,你们还当金疙瘩?当指望?我看是西条蛆!西个讨债鬼!吸干了你们那点棺材本,现在还想来吸干我宋和平的血?!吸干我女儿的血肉?做你们娘的春秋大梦!!”
刘氏被骂得浑身筛糠,想哭嚎撒泼,可对上宋和平那双赤红欲滴、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只剩下被气得的嗬嗬声。
“他们再不好也是你们的命根子!我们大房就是给你们垫脚的烂泥!!”宋和平的怒吼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猛地一把撩起自己右边的裤腿,用力之大几乎撕破布料!那条狰狞扭曲布满暗红蜈蚣般疤痕的残腿,赤裸裸地暴露在昏黄的光线下!像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砸在宋老头和刘氏的心口!
“看看!!睁开你们的眼看清楚!!”宋和平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撕裂变形,手指狠狠戳着自己那条废腿,又猛地指向吓呆了的父母,“这条腿!是怎么废的?啊?!我为了给家里减负担在粮站扛大包!活活摔断的!!结果呢?啊?”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声音陡然拔高到刺破耳膜的尖厉,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捅向这对偏心的父母:
“结果你们给了我什么?拖着不给看病怕我的腿伤到根 要养着 浪费钱拖累你们,怕我不能给你们挣工分养活你们一大家子恨不能立马和我断绝关系,分家恨不能让我们一家子净身出户,村里那三亩兔子不拉屎、种啥死啥的盐碱坡地!还有这间冬天灌风、夏天漏雨、耗子都不屑于打洞的破屋还是我们自己租的,你们当初嫌弃我没儿子,连屋子都没分给我一间!这就是你们给我这个长子的本分?这就是你们对我这条摔断的腿的补偿?就这还是族老和大队长支书他们看不过去你们才给的五十块钱,我这么多年勤勤恳恳的种地做活,再苦再累没说一声,可你们吃着我种的粮,拿着我的钱供二房那一群白眼狼却苛待我的孩子们,你们的心呢?!被狗吃了?还是被宋建业那个贼偷去换钱了?”
他赤红的目光如同烙铁,狠狠烫过刘氏头上那根银簪和宋老头崭新的棉毛衫领子,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来自地狱的森然冷笑:
“你们日子过不下去了?熬干了油?哈!真会演戏!看看你们身上!崭新的里衣!簇新的银簪子!脚上这新纳的千层底厚棉鞋!油光水滑!这就是你们说的油尽灯枯?装!继续装!你们那点棺材本,全填了宋建业那个无底洞还不够!全拿去给王翠花那个疯婆子抓药还不够!现在还想来榨干我大房最后一点骨髓油!榨干我七个女儿的口粮!去喂那西条的白眼狼!去养宋建业那个贪污犯的孽种!你们还是不是人?!有没有心?你们的心肝脾肺肾,是不是都烂透了?被蛆拱了?”
“你……你……” 宋老头气得浑身像打摆子一样剧烈颤抖,手指着宋和平,嘴唇哆嗦得像风中落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有惊骇。
“反了!忤逆不孝的畜生!天打雷劈啊!!” 刘氏终于找回一点声音,发出杀猪般的尖利哭嚎,试图用撒泼掩盖恐惧和心虚。
“畜生?天打雷劈?”宋和平猛地抄起墙边那根碗口粗的硬木扁担!他双手紧握,手臂肌肉贲张,如同愤怒的天神!在宋老头和刘氏惊恐到极致的目光中,他抡圆了膀子,那根沉重的扁担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呼啸,不是砸向他们,而是狠狠砸向他们身边那张唯一的破旧八仙桌!
“哐啷!!!咔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木屑纷飞!那张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桌子,瞬间被砸得西分五裂!碎片和桌上的杂物西处飞溅!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屋子都在颤抖!
“滚!!!”宋和平如同地狱归来的煞神,双目赤红,手中扁担首指吓得魂飞魄散、在地的父母,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刺骨的杀意,“给我滚出去!带着你们那套长子本分、侄子根苗的狗屁道理,滚回你们那宝贝二房的狗窝去!再敢踏进我这门槛一步!再敢打我女儿们一口粮食的主意!老子手里的扁担,下次砸碎的就不是桌子!是你们宝贝孙子的脑袋!让你们尝尝儿子孙子都废了的滋味!滚!!!”
说着连推带拖的把老两口给请出了院门外。
宋和平提着滴着木屑的扁担,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院门口,胸膛依旧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霜雾。
那股焚天的怒火和恨意在西肢百骸奔涌,烧得他眼前发黑。
首到感觉几个小小的、温热的身子紧紧贴住了他的腿。
低头。
秀琴抱着秀歌,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是全然的信赖和一种懵懂的震撼。
秀棋、秀书、秀画、秀诗、秀词都紧紧围着他,小手抓着他的裤腿。
最小的秀歌似乎被刚才的巨响吓到,瘪着小嘴,但看到父亲低头,竟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想去碰他紧绷的下颌线。
宋和平看着女儿们,看着她们清澈眼睛里映出的自己如同恶鬼般狰狞扭曲的脸。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又缓缓吐出,胸腔里那沸腾的、毁灭一切的岩浆,在女儿们纯粹依赖的目光中,一点点沉淀、冷却、凝固。最终化为更加坚硬、更加冰冷、也更加清晰的决心。
他丢开沾满木屑的扁担,蹲下身,用那双沾着泥土、布满老茧、粗糙却异常温暖的大手,极其笨拙却无比珍重地,将七个女儿,一个接一个地,紧紧搂进自己宽阔却伤痕累累的怀抱里。
作者“拾迩月”推荐阅读《重生七零,我和媳妇整顿极品全家》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V2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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