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钢铁廊桥，仿佛连接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端是胤禩勉强熟悉的、充斥着喧嚣人声和明亮灯光的航站楼；另一端，则是那幽深、密闭、散发着陌生机油味的庞然大物内部。
胤禩的脚步在舱门前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前世即便是面对乾清宫那高高的门槛，他也从未感到如此…心悸。这玩意儿，真的能飞起来？不会中途散架吗？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关于“铁鸟坠毁”的现代新闻片段（来自他被迫看过的电视新闻），手心微微冒汗。
“怎么？第一次坐？”金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他显然注意到了胤禩的迟疑。
胤禩强迫自己迈开脚步，沉声道：“…让金爷见笑了。”他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但微微收紧的下颌线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
机舱内部比想象中更狭窄，空气里混合着消毒水和香氛的味道。穿着统一制服的空乘人员面带标准化微笑，引导他们入座。金爷自然是靠窗的头等舱，胤禩的位置在他旁边。那两个黑衣青年则坐在他们后排。
系安全带又成了难题。胤禩看着那复杂的卡扣，研究了半晌，还是空乘小姐微笑着俯身帮他扣上。那瞬间的靠近让他身体僵硬，耳根微热，只能低声道谢，内心再次吐槽这现代礼仪的“不拘小节”。
引擎启动的轰鸣声传来，机身开始缓缓滑行。胤禩下意识地抓住了座椅扶手，指节用力到发白。透过小小的舷窗，他看到地面在移动，建筑物在后退，一种失控的眩晕感袭来。
“放松点，就当是坐马车，只不过这‘马’跑得快些，路平些。”金爷的声音再次传来，他甚至悠闲地拿起了一份机上杂志翻看，仿佛真的只是出门踏青。
马车？胤禩心里苦笑。这可比马车吓人多了。当年的马车再颠簸，至少脚是踩在地上的。
飞机加速，强烈的推背感将他按在座椅上，紧接着，一种奇异的失重感传来——飞机离地了！
胤禩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窗外。大地迅速远离，房屋变成积木，河流如同玉带，白云触手可及…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震撼心灵的视角。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难以言喻的、俯瞰众生的壮阔感也随之滋生。
原来…从天上看下去，江山是如此模样。皇阿玛当年站在紫禁之巅，看到的风景，可及此万一？他一时竟有些痴了。
“怎么样？这 风景还不错吧？”金爷合上杂志，也看向窗外。
“…叹为观止。”胤禩喃喃道，这是他的真心话。现代科技带来的冲击，一次又一次刷新着他的认知上限。
飞行逐渐平稳，空乘开始发放餐食和饮料。看着眼前精致的餐盒和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软饮，胤禩再次陷入了选择困难。他学着金爷的样子，要了一杯橙汁，然后对着餐盒里那块裹着面包屑的炸鸡排（他猜的）和那坨拌了酱的绿色面条（意大利面？）研究了半天，最后决定采用最保守的策略——每样只吃一点点。
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难吃，甚至有点新奇。尤其是那块小小的、印着航空公司标志的黄油，让他研究了很久才弄明白用途。
航程漫长而无聊。金爷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或者用平板电脑看着什么。胤禩则正襟危坐，要么看着窗外的云海发呆，要么偷偷观察周围的乘客。他看到有人用笔记本电脑办公，有人戴着耳机看电影，有人甚至能在这万米高空安然入睡…现代人的适应能力，让他暗自佩服。
他也尝试学着后排那个黑衣青年的样子，拿出手机——苏念念给他新买的，说是“出差必备”。他笨拙地解锁屏幕，看着上面那些花花绿绿的图标，点开了一个预装的单机游戏“俄罗斯方块”。
然后，伟大的八贤王，就在这万米高空，彻底沉迷在了排列组合那些下落方块的简单快乐中，连紧张都忘了大半。首到空乘提醒收起小桌板调整座椅，他才惊觉时间飞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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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落地了！
他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比打了一场仗还累。
取行李，出机场。河南的空气带着与南方不同的干燥和尘土气息。早有黑色的商务车等在门口，接上他们，驶向渑池县。
一路上，金爷依旧很少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中原大地，眼神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胤禩也沉默着，消化着首次飞行的震撼与疲惫，同时内心对即将到来的“正事”感到愈发警惕。
车行近两小时，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并非预想中的酒店，而是一处位于城郊、看起来颇为古朴安静的院落。青砖灰瓦，朱红大门，门口还蹲着两个小石狮子，更像是某个富户的私宅，而非营业场所。
“到了，今晚就住这儿，清净。”金爷下车，活动了一下筋骨，“主人是我一位老朋友，己经备好了晚饭。”
一位穿着朴素的老人闻声开门出来，见到金爷，脸上露出笑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招呼：“金老板，可算到了！快请进快请进！”
院内别有洞天，收拾得干净利落，几株老石榴树结满了果。正厅里，八仙桌上己经摆好了几样家常却香气扑鼻的河南菜：胡辣汤、烩面、道口烧鸡…都是胤禩从未见过的吃食。
主人姓郭，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话不多，但很热情。席间，金爷和郭老用方言聊着些家长里短、风土人情，偶尔也会给胤禩夹菜，介绍一下当地特色，并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古玩或者“看东西”的话题。
这反而让胤禩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是压抑。
晚饭后，郭老安排他们住进东西厢房。房间不大，但古色古香，床铺是传统的炕床，倒是让胤禩找回了几分熟悉感。
金爷似乎有些累了，早早便回了自己房间休息，只吩咐胤禩也早点睡，明天一早有事。
胤禩回到房间，却毫无睡意。他推开木窗，看着窗外中原地区格外明亮的星空，心思浮动。金爷带他千里迢迢来到这渑池，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吃顿饭睡个觉。那个“澠”字，那个战国貘尊，明天究竟要见什么？看什么？
还有金爷在机场那句“和当年的马车差不多”…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叩”两声，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敲击窗棂。
胤禩浑身一凛，猛地转头望去——
窗外月光如水，树影婆娑，空无一人。
听错了？
他警惕地屏息凝神，仔细听了片刻，再无任何声响。
也许是风吹树枝？或者…是老鼠？
他蹙着眉，缓缓关上了窗户，插好插销。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回到炕边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窗外院墙的阴影下，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一闪而过！
像是一角衣袂？还是…反光？
胤禩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这院子里，除了金爷、郭老、他和那两个黑衣青年，还有别人？！
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金爷？或者…冲着明天要看的“东西”？
他吹熄了桌上的油灯（郭老家似乎为了保持风格，用的还是传统油灯），悄无声息地隐入房间最黑暗的角落，目光死死盯着那扇刚刚关上的窗户。
院外，一片死寂。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紧张过度产生的幻觉。
但胤禩知道，绝不是。
这趟渑池之行，从踏上飞机的那一刻起，就己经注定不会平静。
真正的风波，似乎在他抵达的第一夜，就己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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