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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掌心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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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厚重的门帘无声落下,隔绝了苏烈那双冰冷审视、深不见底的眼睛,却隔绝不了那目光带来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寒意。

暖阁内,劫后余生的死寂重新弥漫,浓重的血腥气、药气与温泉硫磺残留的气息交织,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张仲抱着再次昏睡过去的“同尘”,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头深深埋着,身体因后怕而微微颤抖。方才那场无声无息却惊心动魄的灵魂风暴,几乎抽干了这位老太医最后一丝精气神。

我瘫坐在冰冷的墙角,背脊紧贴着粗粝的墙壁,试图汲取一丝凉意来冷却几乎沸腾的血液和灵魂。

手腕上那圈深紫色的淤痕和新增的指印,如同烧红的烙铁,火辣辣地灼痛着皮肤,更深深烙印在识海深处。霍去病滚烫的指腹紧压的触感,那一下刻骨铭心的重按,仿佛还残留着皮肤之下,与那涌入脑海的、属于他灵魂最黑暗角落的碎片记忆——无边的黑暗,幼童的啜泣,失控的箭矢,狰狞的“虎豹”心魔,以及最后那声斩灭虚妄的决绝怒吼——交织缠绕,在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

不是他……又是他……

是心魔的箭……也是他拉开的弓……

偶像不再完美无瑕,那光芒万丈的金身裂开了缝隙,露出了深藏其下的、令人心碎的创伤、挣扎与痛苦。

这颠覆性的认知,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在原主李蓁蓁的恨意冰原上砸开巨大的窟窿,冰冷的怨毒和复仇的执念如同退潮般迅速沉寂、消散,只剩下巨大的、颠覆性的茫然和被抽空般的空洞。

而林微那深入骨髓的二十年痴迷与信仰,则在这巨大的悲悯、心疼和对真相的理解中,如同干涸的河床遭遇了滔天洪水,瞬间被填满、冲垮堤坝,化作汹涌澎湃的、近乎虔诚的守护欲!

【警告!检测到宿主核心认知重构完成!‘仇恨值’大幅降低!当前强度:10%!‘爱慕值’突破临界点!当前强度:85%!能量对冲……滋……剧烈冲突……】

【警告!目标对象精神壁垒初步稳固!‘虎豹噬心’印记能量暂时沉寂!目标生命值持续回升中:25.0%…25.1%…25.2%……】

【宿主生命值:28小时!】

系统的警报和提示在汹涌的情绪洪流中显得如此微弱。

“张太医……” 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药……侯爷的伤口……需要重新处理……” 林微作为医生的责任感,成为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维系理智的浮木。

他需要清创、换药、补充体液,不能再感染了。

张仲被我嘶哑的声音惊得浑身一抖,茫然地抬起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应道:“是!是!下官……下官这就去准备!” 他挣扎着爬起来,将怀中昏睡的“同尘”小心地放在一旁干净的软垫上,跌跌撞撞地奔向药箱和角落的水盆。

我强撑着虚脱的身体,扶着冰冷的墙壁站起。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眼前阵阵发黑。手腕的剧痛和精神的巨大消耗让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但我咬着牙,一步步挪到榻边。

霍去病仰卧在厚实的锦褥上,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惨白的脸上依旧毫无血色,但眉宇间那层死灰般的绝望和紧蹙的痛苦己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沉寂的平静。

破碎急促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陷入了真正的、深沉的修复性睡眠。系统面板上那缓慢而坚定的回升趋势【25.3%…25.4%…】,是此刻唯一的慰藉。

只是……他那只刚刚死死扣住我手腕、此刻无力垂落在染血锦褥边缘的左手,指节依旧带着用力过度的青白,指尖微微蜷曲着,仿佛还在无意识地寻找着什么。

我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张仲端来了温水、烈酒、干净的布条和太医署秘制的金疮药膏。

他战战兢兢地靠近,看着霍去病沉睡中毫无防备的姿态,又看看我惨白的脸色,有些手足无措。

“我来。” 我嘶哑道,伸出手。

指尖在触碰到他腹部染血的绷带边缘时,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林微身为顶尖外科医生的灵魂在这一刻覆盖了所有脆弱的情感波动。

动作麻利而专注,小心翼翼地解开一层层被血和脓液浸透的绷带。

当创口再次暴露在烛光下时,我和张仲都稍稍松了口气。

灵泉浸泡和药物似乎起了作用。

创面红肿明显消退,边缘呈现出相对健康的粉红色,只有少量清亮的组织液渗出,之前那种黄白色的脓液和腐败气息几乎消失不见。那被我粗暴缝合的针脚虽然依旧狰狞,但至少不再有崩裂的迹象。

“恢复……恢复得很好……” 张仲低声惊叹,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用烈酒仔细擦拭创口周围,动作轻柔,尽量避免惊醒他。

然后挖起散发着清苦气味的药膏,厚厚地、均匀地敷在创面上。指尖隔着药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腹部肌肉紧实的轮廓和温热的皮肤。这触感,如此真实,如此鲜活。

就在我敷完药,准备拿起干净布条包扎的瞬间——

霍去病那只垂落在锦褥边缘的左手,指尖极其微弱地、痉挛般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张仲惊愕的目光和我屏住的呼吸中——

他那滚烫的、带着厚茧和伤疤的手指,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探寻,摸索着,最终……精准地覆上了我正拿着布条、悬在他伤口上方的手背!

五指收拢!

并非之前那种宣告主权般的、带着痛苦和暴戾的紧攥!

这一次,他的力道……带着一种奇异的、沉重的疲惫感,和一种……如同迷途旅人终于触摸到熟悉路标的……确认与依恋?

滚烫的掌心,带着重伤者特有的温度和粗粝的触感,严丝合缝地贴合在我冰凉的手背上。那位置,恰好覆盖在之前被他攥出的深紫色淤痕之上!

旧痕与新烫交织!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跳漏了一拍!

他……他在干什么?

是无意识的动作?

还是……

我僵硬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腹和掌心的硬茧清晰可感。那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一路灼烧到我的骨头深处。

而霍去病,依旧双目紧闭,仿佛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只有紧蹙的眉头似乎因为这“握住”的动作,而略微舒展了一分。那悠长平稳的呼吸,也因这掌心贴合带来的、某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和“锚定点”,而显得更加深沉、安稳。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依恋意味的接触,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我本就汹涌澎湃的灵魂深处,激起了更复杂的涟漪。

巨大的心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排山倒海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林微的痴迷在这一刻燃烧到极致,二十年的信仰和此刻被偶像在脆弱中“需要”的巨大冲击,让灵魂在巨大的幸福和守护欲中沉沦。

【警告!检测到宿主‘爱慕值’波动剧烈!强度+10%!当前强度:95%!能量对冲……滋……剧烈冲突……】系统的警报声被彻底淹没在情感的洪流中。

“李……李姑娘……” 张仲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后怕,小心翼翼地提醒,“这……这包扎……”

我猛地回过神。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忽略手背上那滚烫的桎梏。

用另一只手艰难地拿起布条,配合着张仲,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地将霍去病的伤口包扎好。整个过程,我的手背始终被他滚烫的掌心覆盖着,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温柔地束缚。

包扎完毕,我和张仲都累得几乎虚脱。

张仲识趣地退到角落,继续照看昏睡的“同尘”,将这片小小的空间留给了我和榻上沉睡的人。

暖阁内再次陷入沉静。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药罐的咕嘟声,以及两人交叠的手背上,那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生命的搏动和传递的滚烫温度。

我跪坐在榻边的冰冷地板上,任由他滚烫的手覆盖着我的手背。

手腕的淤痕在灼热的包裹下隐隐作痛,指尖的伤口也传来阵阵刺痛。

但这痛楚,此刻却仿佛成了连接彼此的桥梁,提醒着我方才那场灵魂风暴的真实,以及……眼前这个人深藏的痛苦。

时间在无声的依偎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

霍去病那只覆盖在我手背上的手,指腹突然极其轻微地、带着一种无意识的、寻求慰藉般的力道,在我布满淤痕的皮肤上,缓慢地……了一下。

那动作轻柔,带着重伤者的虚弱,却如同羽毛拂过心尖,带来一阵混合着刺痛和奇异麻痒的战栗。

我的身体再次猛地一颤!

他……他是在安抚这伤痕吗?还是……仅仅是昏迷中的无意识动作?

就在我心神摇曳的瞬间——

霍去病那只被我手背覆盖的手,掌心突然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只未受伤的手(覆盖在我手背上的那只),五指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指骨捏碎!滚烫的掌心如同烧红的烙铁!

深幽的眉头瞬间紧蹙!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破碎急促的呼吸再次变得沉重!

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充满了巨大痛苦和恐惧的呓语:

“阿……母……”

声音嘶哑、模糊,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入骨髓的依恋与……绝望!

阿母?卫少儿?

不!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和呼唤,更像是一个被遗弃在无边黑暗中的、濒临崩溃的幼童!

“冷……好冷……别走……” 呓语变得更加急促、更加混乱,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

覆盖在我手背上的那只滚烫的手,此刻却传递来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冰冷和恐惧!仿佛他正被无边的黑暗和寒冷吞噬!

“虎豹噬心”的创伤阴影,并未因那场灵魂风暴而彻底消散!它依旧蛰伏在深渊,伺机反扑!

巨大的心疼瞬间攫住了我!

林微的灵魂在尖叫:他需要我!他在恐惧!他把我当成了唯一的浮木和温暖!

没有半分犹豫!

我猛地抽出那只被他覆盖的手(那动作引来他昏迷中不满的蹙眉和手指徒劳的抓握),然后,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包裹住他那冰冷颤抖、青筋微凸的手!

我的双手冰凉,他的掌心滚烫。冰与火的触碰,如同两极的交汇。

“不怕……” 我俯身靠近他耳边,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如同安抚受惊的幼兽,“不怕……我在……不冷了……我在这里……”

我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奇异的力量。

霍去病紧蹙的眉头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那冰冷颤抖的手,在我冰凉双手的包裹下,仿佛真的汲取到了一丝对抗黑暗寒冷的慰藉,痉挛般的抽搐渐渐平息。

急促破碎的呼吸也稍稍平缓。

他那只被我包裹的手,指关节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然后,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那冰冷而颤抖的手指,极其艰难地、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依恋,翻转过来,掌心向上!

他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粗粝的触感,如同盲人摸索路径,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和确认的意味,轻轻划过我的掌心纹路,最终……停留在我的腕骨内侧——那圈深紫色的淤痕之上!

指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和沉重的……烙印感?在那象征着痛苦和捆绑的伤痕上,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按压了一下!

如同在确认。

如同在铭刻。

如同在宣告——这伤痕,这存在,这温度,都是他的锚点,是他对抗无边黑暗的唯一坐标。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从被他指尖触碰的腕骨处炸开,如同电流般窜遍西肢百骸!林微的灵魂在这一刻仿佛被点燃,巨大的守护欲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感汹涌澎湃!原主李蓁蓁那最后一丝茫然的空洞,被这滚烫的触碰彻底驱散,只剩下被命运捆绑的、无声的叹息。

【警告解除!目标精神波动趋于稳定!‘虎豹噬心’印记能量沉寂!】

【叮!特殊事件‘掌心烙印’触发!】

【目标精神创伤修复度+5%!精神稳定度+10%!宿主精神共鸣度+15!】

【目标生命值持续回升:25.8%…25.9%…26.0%……】

【宿主生命值:30小时!】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精准。

我僵在原地,任由他冰冷颤抖的手指停留在我的腕骨伤痕上,任由他滚烫的掌心贴合着我冰凉的手心。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撕扯,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声的守护。

暖阁内,烛火摇曳。

榻上的人陷入更深沉的安眠,呼吸悠长而平稳。榻边的我跪坐着,双手紧紧包裹着他冰冷颤抖的手,用自己的温度,温暖着那深陷黑暗的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

暖阁厚重的门帘,再次被无声地掀起一条缝隙。

那双冰冷、锐利、如同鹰隼般的眼睛,静静地、毫无温度地注视着榻边这无声依偎、双手交握的一幕。

苏烈站在那里,如同融入阴影的磐石。目光在那紧紧交叠的双手上停留了许久许久,眼神深处是深不见底的评估和……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尘埃落定般的……了然与……复杂?

然后,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厚重的门帘轻轻落下。

暖阁外,风雪依旧。

甘泉宫这座温泉囚笼,似乎比之前更加冰冷,也更加……滚烫。

而那掌心交叠处传递的温度,如同烙印,深深铭刻进了彼此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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