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帐内，空气凝滞得如同铁块。
霍去病被苏烈和张仲几乎是半架着搀回榻上，刚一沾榻，便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暗红的血沫溅湿了前襟。他的脸色己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泛着死气的灰败，呼吸急促浅薄，每一次吸气都牵扯得腰腹绷带下的伤口剧烈疼痛，额角冷汗如瀑。
“将军！您不能再动气了！万万不能啊！” 张仲手忙脚乱地取出银针，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得几乎捏不住针柄。
苏烈覆盖着玄铁面甲，沉默地矗立一旁，如同一尊冰冷的杀神，但那紧绷的下颚线和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方才帐外那一幕，那些陇西遗民泣血的控诉，主君异常的反应…无不指向一个他不敢深思、却必须警惕的深渊。
霍去病紧闭着眼，牙关紧咬，抵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剧痛和眩晕。那些遗民绝望的脸、老者手中的残符、拖橇上的尸体…还有帐外风雪中，那个女人惨白失措、却亮得骇人的眼神…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
“出去。” 他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逐客令，是对苏烈。
苏烈猛地抬头：“将军！那些人…”
“执行…军令。”
霍去病打断他，声音虽弱，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威严，“看守好…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亦不得…怠慢。” 他艰难地补充，每一个字都耗尽全力。
“…诺。” 苏烈重重抱拳，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榻上气息奄奄的主君，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玄甲摩擦声消失在帘外。
帐内只剩下霍去病粗重痛苦的喘息和张仲施针时细微的金属颤音。
“侯爷…您这又是何苦…” 张仲一边落针，一边老泪纵横，“那些人是冲着…冲着李敢将军的事来的啊！您把他们安置下来，这…这消息万一传回长安…陛下那里…”
霍去病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剧烈的痛苦和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层面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知道后果。
他比谁都清楚。
但当他看到那残缺的虎符，看到那些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遗民，看到拖橇上那些冻硬的尸体…某种被强行压抑、冰封己久的东西，在那一声声泣血的“李敢”中，猝不及防地碎裂了。
那不是愧疚。
至少不全是。
是一种更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厘清的情绪。
是对命运弄人的无力？是对自身所处位置的厌弃？还是…只是纯粹被那巨大的、跨越千里风雪而来的悲怆和执念所冲击？
他不知道。
他只想把这该死的疼痛熬过去。
……
帐外。
李蓁蓁僵立在越来越猛烈的风雪中，看着那些形销骨立的陇西遗民被汉军士卒沉默地搀扶着，如同押送般走向辎重营的方向。他们偶尔回望主帐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种更深沉的、看不到希望的悲凉。
封口令。
这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她的耳膜，也扎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摇摆不定的幻想。
他还是要压下去。用强权，用军令，堵住所有人的嘴。就像汉武帝用“天命”盖棺定论一样。哪怕那些人是李广李敢最后的部曲亲族，哪怕他们付出了如此惨烈的代价！
95%的爱慕值带来的暖意和悸动，在现实冰冷残酷的碾压下，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林薇那颗粉丝滤镜厚重的心，终于被这血淋淋的一幕彻底击穿！
取而代之的，是原主李蓁蓁那被压抑太久的怨毒和仇恨，如同终于找到裂隙的毒火，轰然爆发！
【核心矛盾‘仇恨值’占据绝对上风！强度：60%！】
【‘爱慕值’被剧烈压制：70%！】
【警告！能量对冲失控！生命值急速消耗：-20小时/小时！】
【当前生命值：120小时（并持续暴跌）！】
系统的警报尖锐得刺耳，红色的光芒疯狂闪烁，几乎要撑裂她的识海！
头痛欲裂！灵魂仿佛被两种力量撕扯成碎片！
阿兄死不瞑目！部曲千里泣血！他却依旧选择掩盖！用那该死的“军令”！
凭什么？！
一股狂暴的、不计后果的冲动，如同岩浆般冲垮了所有理智！她猛地推开试图阻拦她的张仲，在老医官惊恐的目光中，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撞开了那厚重的、隔绝内外的主帐布帘！
“霍去病！”
一声嘶哑凄厉、充满了绝望控诉的尖叫，骤然划破了帐内凝滞压抑的空气！
帐内灯火摇曳。
霍去病躺在榻上，银针遍布，气息微弱。张仲吓得手中的药瓶“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李蓁蓁站在帐门口，浑身沾满雪沫，脸色惨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骇人的、近乎疯狂的火焰，死死地钉在榻上那个男人身上！
“为什么？！”
她声音颤抖，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尖锐，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李敢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掷向榻上毫无防备的人！
霍去病紧闭的眼睫剧烈一颤，猛地睁开！
深幽的瞳孔因剧痛和这突如其来的逼问而收缩，里面清晰地倒映出她状若疯魔的样子。他试图开口，却引来了更剧烈的咳嗽，鲜血再次从唇角溢出。
但凡有一丁点儿的爱在，都知道，这样的质问多么伤人，这样的怀疑多么伤感情......可她还是脱口而出了那些话。
“姑娘！你疯了！快出去！” 张仲魂飞魄散，扑上来想拉住她。
“别碰我！” 李蓁蓁猛地甩开他，一步步逼近榻边，泪水混合着绝望疯狂流淌，“你说啊！你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吗？！那些人是李家的部曲！他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找你！就为了一句实话！你还要用‘军令’封住所有人的嘴吗？！你和未央宫里那个…有什么分别？！”
“放肆！” 一声冰冷的怒喝从帐外传来！布帘再次被掀开，去而复返的苏烈如同铁塔般堵在门口，面甲下的目光杀意凛然，“胆敢惊扰将军！拿下！”
两名期门羽林立刻上前要抓人。
“滚开！” 李蓁蓁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从袖中掏出一物——那是她之前偷偷藏起、用以防身的，给伤兵处理伤口用的——一把小巧却异常锋利的柳叶刀！刀刃在灯火下闪烁着寒芒！
她将刀刃猛地对准自己的脖颈，眼神决绝疯狂：“谁敢过来！我就死在这里！让你们冠军侯背上逼死侍药女官、杀人灭口的罪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连苏烈都动作一滞！
“你…” 榻上的霍去病猛地撑起上半身，目眦欲裂，剧烈的动作让他腰腹间的鲜血瞬间大量涌出，染红了整个绷带！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死死盯着她颈项间那抹寒光，声音嘶哑破碎，“…把刀…放下！”
“告诉我真相！” 李蓁涕泪交加，刀刃紧紧贴着皮肤，己经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我阿兄李敢！是不是你杀的？！我要听你亲口说！”
巨大的情绪冲击和失血，让霍去病的视线开始模糊晃动。眼前女人疯狂决绝的脸，与记忆中某些破碎的、被他强行压抑的画面重叠…甘泉宫…李敢愤怒不甘的眼神…冰冷的箭镞…飞溅的鲜血…还有陛下那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旨意…
“鹿角…是天命…” 他艰难地喘息着，重复着那枷锁般的定论，声音却虚弱得没有任何说服力。
“谎言！” 李蓁凄厉地打断他，手腕用力，血痕更深，“我要听真话！霍去病！你敢做不敢当吗？！”
轰——！
仿佛某种一首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彻底崩断！
霍去病猛地抬起头，灰败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痛苦的扭曲，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一首强行维持的冰冷和平静彻底碎裂，暴露出底下汹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黑暗漩涡！
“不是我——！！！”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充满了无尽痛苦、冤屈和狂暴怒火的嘶吼，猛地从他胸腔中炸裂出来！声音嘶哑得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瞬间盖过了帐外的风雪声！
他猛地挥手，狠狠扫落榻边矮几上的所有东西！药碗、水杯、银针罐…噼里啪啦摔得粉碎！
“是箭！是箭自己飞的！！” 他如同陷入了某种癫狂的梦魇，眼神涣散，对着空气嘶吼，额角青筋暴起，“他要杀我舅舅！他冲过来了！箭就…就出去了！不是我！不是我射的！不是——！！！”
最后一声，几乎是泣血的尖啸，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他猛地向后栽倒，重重砸在榻上，彻底失去了意识。腰腹间的鲜血如同小溪般汩汩涌出，瞬间将身下的毡毯染得一片猩红！
整个主帐，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他粗重却渐弱的喘息，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回荡在空气中的绝望嘶吼的余音。
李蓁蓁手中的柳叶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得如同外面的雪，瞳孔放大，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
不是他射的？
箭自己飞的？
这…这是什么意思？
苏烈和张仲也彻底惊呆了，如同泥塑木雕般愣在当场，显然也被霍去病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和骇人的话语震得魂飞魄散！
【警告！目标精神彻底崩溃！生命体征急速恶化！】
【生命值：18.0%！并持续暴跌！】
【紧急！紧急！请宿主立刻进行救治！否则目标即将死亡！宿主将被抹杀！】
系统的警报如同丧钟般疯狂鸣响！红色的光芒几乎要吞噬一切！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李蓁蓁的心脏！
抹杀！
这两个字像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她心中疯狂燃烧的仇恨火焰和得到“真相”的震惊！60%的仇恨值如同潮水般退去，被巨大的、本能的恐惧所取代！
不！他不能死！
几乎是一种求生本能，她猛地扑到榻边，看着霍去病迅速流失的生命力和那不断扩大的血泊，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系统尖锐的警报和“抹杀”的恐惧！
“药！金疮药！最好的！还有针！线！快！快啊！” 她如同疯了一般，对着吓傻的张仲嘶声尖叫，声音完全变了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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