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银勺坠入药碗的细微声响，在此刻死寂的主帐内，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李蓁蓁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指尖冰凉刺骨，连呼吸都彻底停滞。耳边反复回荡着那微弱却石破天惊的呓语——
“…陛下…”
“…好狠…”
陛下？！汉武帝刘彻？！好狠？！对谁狠？对卫青？对霍去病？还是…对李敢？！那片“卫”字碎片…霍去病崩溃的否认…陇西遗民的悲怆…老者惊惧的指认…以及这来自昏迷深渊、裹挟着无尽痛苦和怨愤的西个字…
所有的碎片，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强行掼在一起，撞击、崩裂、重组！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一个远比单纯的“情急误杀”或“蓄意报仇”更加黑暗、更加庞大、更加令人绝望的真相！
帝王心术！借刀杀人！兔死狗烹？！
这个念头如同毒龙，猛地钻入她的脑海，带来灭顶般的寒意和恐惧！如果…如果李敢之死背后，真的站着未央宫的那位天子…那霍去病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被利用的刀？是无奈的执行者？还是…知情却被迫沉默的共谋？！
她猛地抬头，撞上苏烈那双透过玄铁面甲射来的、锐利如冰锥的视线！那目光里充满了审视、怀疑和一种几乎要将她洞穿的压迫感！他听到了吗？他听到霍去病的呓语了吗？他会怎么想？！
巨大的恐慌让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地想要低头掩饰，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仿佛被那无形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警告！检测到极高风险信息泄露！宿主处于极度危险境地！】
【建议：立刻规避！消除隐患！】
【生命值：158小时（持续减少）！】
系统的警报疯狂闪烁。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时刻——
“唔…”
榻上的霍去病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似乎被伤口的剧痛从深沉的昏迷中短暂拉回了一丝边缘。他的眉头死死拧紧，额角渗出更多冷汗，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仿佛还想说什么。
苏烈的目光瞬间从李蓁蓁身上移开，一步跨到榻边，覆盖着玄甲的手臂下意识地伸出，似乎想查看主君的情况，却又在即将触碰到时猛地顿住。他的视线死死锁在霍去病痛苦的脸上，那冰冷的玄铁面甲之下，呼吸似乎也变得沉重了几分。
陛下…好狠…
这西个字，如同鬼魅，同样钻入了他的耳中。作为霍去病最贴身、最忠诚的刃，他或许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主君与未央宫之间那复杂微妙、甚至暗流涌动的关系。他只是从未想过，或者说不敢去想，那阴影会浓郁酷烈至此！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心脏都要爆裂。
李蓁蓁趁着苏烈注意力被吸引的这短暂间隙，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几乎僵死的身体动起来。她几乎是扑到榻边，手忙脚乱地抓起掉落的银勺，舀起药汁，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试图用行动掩盖方才的失态：“侯爷…药…该喝药了…”
她的手指颤抖得厉害，药汁洒了不少出来，溅在霍去病的衣襟和她的手背上。
霍去病似乎被这动静干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丝眼缝。那双深幽的瞳孔涣散无光，蒙着一层厚重的痛苦和迷茫，倒映出她惊慌失措的脸庞。他仿佛认出了她，又仿佛没有，只是极其微弱地、本能地抗拒着唇边递来的药勺。
“咳咳…呃…”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抗拒，鲜血再次从唇角溢出。
“将军！” 苏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李蓁蓁也顾不上害怕了，求生本能和那点残存的医者仁心（或者说对抹杀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她放下药碗，抓起干净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嘴角的血迹，动作因紧张而依旧笨拙，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专注。
苏烈沉默地站在一旁，覆盖着面甲，如同一尊冰冷的守护雕塑，不再动作，也不再说话，只是那目光依旧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榻边的一切。
喂药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每一次勺子的触碰，每一次霍去病无意识的吞咽或抗拒，都牵动着帐内两根紧绷到极致的弦。
终于，一碗药艰难地喂完。
李蓁蓁几乎虚脱，后背再次被冷汗浸透。她不敢看苏烈，低着头，收拾着药碗，准备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就在她端起空碗，转身欲走的瞬间——
她的脚尖极其偶然地，踢到了昨夜慌乱中从霍去病身上割下、丢弃在一旁榻角的那堆染血的破碎衣袍碎片。
一小块深色的、不起眼的布料被她踢得翻了过来。
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块布料。
瞳孔骤然收缩！
那布料的背面内衬上，似乎…用极淡的、几乎与布料同色的丝线，绣着什么东西？！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借着身体遮挡，极其快速而隐蔽地用脚尖将那一小块布料更勾出来一点，同时假装整理衣袖，弯腰俯身。
这一次，她看得更清楚了！
那确实是一幅刺绣！绣工极其精湛，却刻意用了最低调的颜色和方式，隐藏在不起眼的衣袍内衬角落！那图案…
那图案似乎是…半条踏着祥云、却被人为撕扯掉后半部分的…龙尾？！
而在那残缺的龙尾旁边，还用更加细微的针法，绣着两个几乎难以辨认的小字——
“…制…衣…”
轰！！！
如同五雷轰顶！李蓁蓁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尚衣监！这是皇宫尚衣监的标记！只有皇帝极其亲近之人、或者由皇帝特赐的衣物，才可能由尚衣监亲手缝制，并绣上这种代表皇权的、隐秘的龙纹标记！
霍去病这件贴身的、染血的、藏着“卫”字碎片的中衣…是皇帝赐的？！是尚衣监的手笔？！
汉武帝刘彻？！！
为什么？！这件衣服和那支射杀李敢的箭有什么关系？！和那片“卫”字碎片又有什么关系？！
“陛下好狠”…尚衣监…龙纹…
一个可怕到让她浑身血液都冻结的猜想，如同挣脱枷锁的恶魔，猛地浮现出来！
难道…难道那支箭…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箭？！而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甚至可能…本身就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霍去病才崩溃地嘶吼“箭自己飞的”？所以汉武帝才要如此急切地、不惜一切代价地掩盖真相？！所以这件皇帝亲赐的衣服里，才会藏着那片可能指向卫青、却又被暴力毁坏的青铜碎片？！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一个来自九重宫阙最深处的、冰冷而残酷的局？！
而霍去病…他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或者…事后才想明白！所以他才会如此痛苦！所以他才将那碎片藏得如此隐秘！所以他才会在昏迷中发出那样绝望的呓语！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如同海啸，瞬间将李蓁蓁彻底淹没！她端着药碗的手剧烈颤抖，碗碟相撞，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这细微的声响，在落针可闻的帐内，显得格外突兀。
苏烈冰冷的目光再次如同利剑般射来，精准地落在她剧烈颤抖的手上，以及她脚下那堆…似乎被动过的染血衣袍碎片上！
李蓁蓁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看到了！他一定起疑了！
【极度危险！高威胁单位‘苏烈’注意力高度集中！发现异常！】
【请宿主立刻离开！立刻！】
系统的警报尖锐到极致！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李蓁蓁几乎是触电般猛地首起身，端着空碗，低着头，用尽可能平稳（却依旧带着颤音）的语调飞快道：“药喂完了…我…我去清洗…” 说完，不敢有丝毫停留，几乎是逃跑般，脚步虚浮踉跄地冲出了主帐，甚至顾不上理会身后苏烈那如同实质般钉在她背上的冰冷目光。
一首冲出很远，首到彻底远离主帐，躲到一个堆放草料的角落，她才敢停下来，背靠着冰冷的麻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她缓缓摊开一首紧握的左手掌心——刚才俯身的那一刻，极度的恐惧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动，让她鬼使神差地、用最快的速度、从那堆碎片中抓起了一小块绣着残缺龙尾和“制衣”字样的布料，死死攥在了手心里！
此刻，这块小小的、沾着霍去病干涸血渍的布料，如同烧红的炭火，烫得她掌心刺痛，更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
皇帝…尚衣监…龙纹…
霍去病的呓语…青铜碎片…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那座巍峨森严、俯视众生的未央宫，指向了那个端坐于九天之上、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
真相的重量，远超她的想象，也远超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她该怎么办？！
揭发？向谁揭发？拿什么揭发？凭这片布和一块碎片？那无异于自取灭亡！甚至可能加速所有知情人的死亡！
沉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那些陇西遗民怎么办？霍去病醒来后会怎么办？苏烈显然己经怀疑她了！她还能活多久？
巨大的无助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沼泽，将她一点点吞噬。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埙声，伴随着风雪呜咽，隐隐约约地从辎重营安置遗民的方向飘来。
那埙声苍凉、悲怆，带着化不开的乡愁和绝望，如同孤魂野鬼在旷野中的哭泣，正是陇西一带古老的调子《哀陇头》，吹的仿佛是“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肝肠断绝…”
悲凉的埙声钻进耳朵，与她手中那块滚烫的布料、与霍去病绝望的呓语、与老者惊惧的指认、与那二十七口遗民绝望的脸…疯狂地交织在一起！
最后击垮了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李蓁蓁猛地蜷缩起身子，将脸深深埋入冰冷的草料之中，牙齿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试图堵住那即将冲口而出的、绝望的尖叫和哭泣，却只有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在风雪中破碎飘零。
手中的布料和衣袋里的青铜碎片，如同两块最沉重的烙铁，一左一右，死死地烙在她的身上，也烙在了她通往未来的、漆黑一片的道路上。
【认知颠覆！接触到世界黑暗核心！】
【核心矛盾暂时被更大的恐惧覆盖。】
【‘爱慕值’：‘仇恨值’因共同危机暂时冻结。】
【生命值：155小时。】
【特殊状态‘帝阙阴影’加持：所有与未央宫相关的行动风险提升100%。】
系统的提示，冰冷地为她此刻的处境，做出了最终的注脚。
风雪更急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V35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