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一章 寒夜·残烛摇
冷。
刺入骨髓的冷。
不是冰雪的寒，是雨水浸透每一寸皮肉、渗入每一道伤口、钻入骨髓深处的阴冷。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残破的躯体里，贪婪地吮吸着最后一点热量。暴雨依旧疯狂地倾泻，密集的雨点砸在积水的洼地、折断的树干、破碎的岩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这轰鸣在江临的意识边缘震荡，却无法穿透那层越来越厚重的、由剧痛和冰冷编织的麻木。
他蜷缩在浑浊泥水灌满的洼陷处，背靠着那根斜插的、勉强提供一丝遮挡的粗大树干。冰冷的泥浆淹没到胸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胸腔的剧痛和腥咸的泥水味（尝不到，但那粘稠的质感顽固地堵塞着喉咙）。后背紧贴着的粗糙树干，咯着断裂的肋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钻心的锐痛。右臂软软地垂在泥水里，骨裂处的剧痛己经转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持续不断的钝痛和麻木。左臂死死地环抱着树干，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发白，掌心紧握着那块紧贴心口的冰冷金属碎片。
金属碎片的冰凉感，成了无边黑暗和冰冷中唯一清晰的存在。它紧贴着皮肤，透过薄薄的、被泥水浸透的粗布衣衫，将那股微弱却坚韧的寒意源源不断地传递进来。这寒意并不舒适，反而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刺扎着皮肤。但奇异的是，当这股寒意渗入身体，与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疯狂肆虐的污染灼痛相遇时，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带着刺痛感的平衡。
【…污染侵蚀率：31.5%…上升速率：减缓…】
【…检测到未知碎片稳定场持续生效…污染活性受抑制…核心体温下降速率：趋缓…】
冰冷的系统提示在昏沉的意识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的微光。有效。这块碎片，是他在这个冰冷地狱里唯一的光。
但身体的崩溃并未停止。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和虚弱如同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每一次试图凝聚精神，都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跋涉，沉重得令人绝望。扫描功能在狂暴暴雨的干扰下，范围被压缩到了极限，只能勉强勾勒出身周几步内模糊的轮廓——翻涌的泥水、断裂的树枝、嶙峋的怪石。更远处，只有一片混沌的、被雨幕彻底吞噬的黑暗。
饥饿感如同苏醒的毒蛇，开始噬咬空瘪的胃袋。那不是普通的饥饿，是身体在极度虚弱和巨大消耗下发出的、带着痉挛感的警报。之前吞咽下去的蕨类纤维和浑浊泥水，此刻在胃里翻搅，带来一阵阵灼烧般的恶心感（味觉丧失，但触觉感知着胃部的痉挛）。生存点数只剩下12点，兑换食物是最后的选择，不到彻底油尽灯枯，绝不能动用。
时间在冰冷的雨水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意识在剧痛、寒冷、饥饿、眩晕的轮番折磨下，沉沉浮浮，如同暴风雨中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他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醒，扫描功能如同雷达般，在极小的范围内反复扫过。
突然！
嗡！
一股极其微弱、但绝对清晰的震动感，毫无征兆地从紧贴心口的金属碎片传来！仿佛沉睡的冰核被某种特定的频率唤醒！
紧接着！
【…检测到高维能量共振！…来源：未知碎片…频率：与外部特定坐标同步…】
【…扫描异常！…坐标点锁定：东南方向…距离：约一百二十步…能量特征：微弱…稳定…同源？…】
同源？！
江临昏沉的意识猛地一震！如同被冰水浇头！紧贴胸口的碎片震动得更清晰了！那股冰凉感似乎也变得更加活跃！东南方向一百二十步！那里有什么？另一块碎片？还是…与这碎片有关联的东西？
希望！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一点火星！虽然微弱，却足以点燃濒临熄灭的求生之火！这绝不是巧合！巡天阁猎杀者之前提到的“钥匙”…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必须过去！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他猛地睁开眼（尽管视觉被剥夺，微光视觉在暴雨干扰下也几乎失效），左手死死抠住湿滑的树干，试图将身体从冰冷的泥水中出！
“呃——！”
剧痛！全身的伤口，尤其是后背断裂的肋骨和腰椎，在发力的瞬间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无数把钝刀在体内搅动！眼前瞬间被纯粹的黑幕覆盖！喉头腥甜上涌！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滑回泥水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警告！强行移动导致伤势恶化！…腰椎错位加剧…内脏出血加重！…】
【…生命体征：急速恶化！…意识强度：临界点！…】
冰冷的警告如同重锤砸下。身体…己经到极限了。别说一百二十步，就是十二步，此刻也如同天堑。
绝望的冰冷再次蔓延。近在咫尺的线索，却因残破的躯壳而遥不可及。那点刚刚燃起的火星，在冰冷的雨水中迅速黯淡下去。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被暴雨轰鸣完全掩盖的窸窣声，从不远处的泥水中传来！方向…正是东南！
江临残存的意识瞬间绷紧！扫描被催动到极限，在狂暴的雨幕干扰下艰难地捕捉着那微弱的声音来源！
【…声源分析…非自然水流…非风雨…形态：类圆柱体…中空…长度：约三尺…首径：半尺…材质：未知植物纤维（高度腐烂）…运动轨迹：顺水流向东南漂移…速度：缓慢…】
一个顺水漂浮的…中空腐烂的植物茎干？浮筒？
江临的思维在剧痛和冰冷中艰难转动。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
他猛地咬紧牙关，将几乎要溃散的意识强行凝聚！左手依旧死死抱着树干，身体却艰难地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倾斜！同时，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右脚，在冰冷的泥水中奋力地、无声地搅动着！
哗…哗…
浑浊的泥水被搅动，形成微弱的水流，朝着东南方向缓缓扩散。
那根漂浮的、中空的腐烂植物茎干，似乎被这微弱的水流推动了一下，漂移的速度稍稍加快了一丝，方向更加明确地朝着东南！
有效！
江临的心脏在冰冷的胸腔里剧烈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肋骨的剧痛）！他用尽最后一丝控制力，右脚持续地、微弱地搅动着身前的泥水，制造出导向东南的细微水流。每一次动作都耗尽力气，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随时可能断裂。
那根腐烂的浮木，在微弱水流的引导下，缓慢却坚定地朝着东南方向漂去。一百二十步…一百一十步…一百步…
距离在缩短！希望似乎就在前方！
突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江临高度集中的感知中却异常清晰的断裂声，从右脚搅动泥水的方向传来！
扫描瞬间锁定！
【…警告！下方结构塌陷！…空洞！…深度：未知！…吸力！…】
江临的右脚猛地一空！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下方浑浊的泥水中骤然传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了他的脚踝，要将他拖入更深的黑暗！
“糟！”
念头刚起！身体己经不由自主地被那股骤然出现的吸力向下拖拽！冰冷的泥浆瞬间淹没了大腿！他左手死命抱住树干，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撕扯着，几乎要被拦腰拉断！
【…警告！陷入流沙性泥潭！…挣扎加剧下陷！…】
流沙！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他停止了所有挣扎，身体在吸力中绷紧。左手死死抠着树干，抵抗着下陷的力量。意识在剧痛和窒息感的双重夹击下，如同风中残烛，疯狂摇曳。那根漂向东南的浮木，在感知中迅速远去…
完了吗？
就在意识即将被冰冷的泥沼和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嗡！
紧贴心口的金属碎片，再次传来一次清晰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强烈的震动！一股极其精纯、带着安抚意味的冰凉能量猛地爆发出来！这股能量瞬间流遍全身，如同清冽的冰泉，强行压制了体内肆虐的污染灼痛，更让昏沉的意识获得了极其短暂的清明！
同时！
【…扫描穿透干扰！…下方空洞结构解析…非流沙！…天然溶洞入口！…被泥浆临时堵塞后松动！…深度：约三丈！…下方：空腔！…干燥！…】
溶洞？！空腔？！干燥？！
希望之光在绝对的黑暗中再次炸亮！
江临没有半分犹豫！在碎片赋予的短暂清明和那股爆发的冰凉能量支撑下，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自杀的决定！
他猛地松开了死死抱住树干的左手！
身体瞬间失去唯一的支撑点！在下方空洞的恐怖吸力下，整个人如同坠落的石头，朝着下方浑浊黑暗的泥浆漩涡，猛地沉了下去！
噗通！
冰冷的泥浆瞬间淹没头顶！恐怖的吸力裹挟着他，旋转着、翻滚着，坠向无边的黑暗！泥浆灌入口鼻，带来窒息的绝望！
但下坠的过程极快！几乎在沉入泥浆的瞬间，身体猛地一空！脱离了粘稠的泥水束缚！
砰！
身体重重砸落在冰冷、坚硬、布满碎石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残破的身体如同散了架，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感知！眼前彻底陷入一片纯粹、死寂的黑暗。冰冷坚硬的触感从身下传来。
【…坠落损伤…全身性…生命体征：濒危…】
【…环境扫描：…大型天然溶洞…空气成分：正常…湿度：低…温度：恒定低温…无首接威胁源…】
安全…暂时安全。
江临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的剧痛和浓重的血腥味（尝不到）。全身的骨头仿佛都碎了，刺骨的寒冷从地面和潮湿的衣服上不断渗透进来。意识在剧痛和寒冷的双重夹击下，如同狂风中的残烛，疯狂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紧贴心口的金属碎片，依旧散发着微弱却持续的冰凉感，成了隔绝无边痛苦和死亡寒冷的唯一屏障。这冰凉感似乎比在上面更清晰了一些？他模糊地想着。
黑暗中，只有自己沉重、断续、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溶洞里微弱地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时辰。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剧痛中失去了意义。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边缘，一个极其微弱、带着金属摩擦般沙哑的声音，仿佛贴着江临的耳朵响起，又仿佛是从溶洞幽深的黑暗中首接钻进他的脑海：
“啧…命真硬啊…‘钥匙’碎片…还有…这身伤…”
一只手，冰冷、粗糙、带着岩石碎屑的质感，轻轻地、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搭在了江临血肉模糊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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