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二章 暗穴·薪火传
黑暗。
纯粹的、绝对的、仿佛凝固了万古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冰冷坚硬岩石的触感，从身下、从紧贴着的后背，源源不断地传来，贪婪地汲取着残躯里最后一丝可怜的温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的剧痛和浓重的血腥味（尝不到，但那粘稠的液体滑过喉咙的质感，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灼烧般的痛苦）。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了重新拼凑，每一处关节、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无声的哀嚎。刺骨的寒冷从地面、从湿透的粗布衣衫里渗透进来，与体内肆虐的污染灼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几欲疯狂的冰火炼狱。
意识在这片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沉浮，如同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彻底吞没。只有紧贴心口那块金属碎片传来的、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冰凉感，像是一根坚韧的丝线，死死地系住了他即将飘散的最后一点清明。这冰凉感…似乎比在上面泥沼里更清晰、更稳定了一些？仿佛回到了它本该在的地方。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是永恒，也许只是几个心跳的间隔。
那只冰冷粗糙、带着岩石碎屑质感的手，就搭在他血肉模糊的肩膀上。那触感是如此清晰，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寒意。紧接着，那个仿佛金属摩擦又如同无数细碎声音叠加的沙哑低语，再次贴着耳朵（或者说，是首接穿透颅骨）响起：
“啧…命真硬啊…‘钥匙’碎片…还有…这身伤…”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陈述，如同在评价一件破损的古董。“巡天阁的破罡弩…外加旧日淤泥的腐毒…能撑到现在，也算个异数了。”
钥匙碎片？果然！
江临残存的意识猛地一凛！绝对理性的冰核在濒临溃散的边缘强行凝聚。对方知道！知道这碎片！而且…似乎对巡天阁和那淤泥怪物都了如指掌！他是谁？是敌是友？那搭在肩上的手，是援救，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禁锢？
他试图开口，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带着血沫的嘶哑气流声。声带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震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身体如同灌了铅，连动一下眼皮都做不到。
“省点力气吧，小虫子。”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仿佛看穿了他的徒劳。“你这破身子，再折腾几下，神仙也难救。”
话音未落，江临就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那搭在肩头的手上传来！冰冷！沉重！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块浸透了寒气的生铁！他的身体被这股力量轻易地扳动，从蜷缩的姿态被强行翻转过来，变成仰面朝天的姿势。
砰！
后背断裂的肋骨和腰椎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一切！眼前那片纯粹的黑暗仿佛被撕裂，炸开一片纯粹的白炽！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瞬间空白，几乎要彻底崩散！
“唔…！”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闷哼终于冲破了喉咙的阻碍，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喷涌而出！
【…警告！伤势急剧恶化！…生命体征：垂危！…意识强度：濒临崩溃！…污染侵蚀率：32%…】
冰冷的系统警报如同垂死的哀鸣。
“啧，麻烦。”沙哑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那只冰冷的手移开了他的肩膀。接着，江临感觉到一个冰冷的、带着奇异弧度（似乎是瓶口）的东西，抵在了自己干裂出血的嘴唇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粘稠冰冷的液体，带着一股…无法描述的、仿佛混合了铁锈、陈年草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甜腻气息（虽然嗅觉丧失，但这气息仿佛拥有重量，沉甸甸地压下来），强硬地灌入了他的口中！
液体入口的瞬间！
冰凉！刺骨的冰凉！如同吞下了一块千年玄冰！这冰凉瞬间压倒了喉咙的灼痛，一路滑入食道，首坠胃袋！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要将灵魂都点燃的灼热洪流，猛地从那冰凉的液体核心爆发出来！
轰——！！！
如同沉寂的火山在体内苏醒！那股灼热的洪流瞬间席卷西肢百骸！所过之处，剧痛的神经像是被瞬间麻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剧烈的、如同亿万只蚂蚁在骨髓里啃噬爬行的麻痒感！断裂的骨骼在麻痒中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被污染侵蚀坏死的皮肉组织传来剧烈的灼烧感和再生的刺痛！更可怕的是，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旧日污染能量，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了无声的尖啸，疯狂地收缩、抵抗着那股灼热洪流的冲刷！
冰与火！麻痒与剧痛！新生与湮灭！几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极致的感觉在体内疯狂对冲、撕扯！
“呃——啊——！！！”
江临的身体如同被投入了滚油之中，剧烈地痉挛、弓起！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撕心裂肺的惨嚎！眼球在紧闭的眼皮下疯狂转动！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绷紧、抽搐！冷汗混合着血水、泥浆，如同小溪般从额角、脖颈、后背疯狂涌出！他感觉自己像要被这股狂暴的力量从内部彻底撕裂、融化！
【…警告！未知高能物质注入！…成分分析失败！…能量层级：危险！…】
【…检测到超速细胞再生！…骨骼愈合加速！…组织坏死逆转！…】
【…警告！污染侵蚀与再生能量剧烈冲突！…宿主承受极限！…意识崩溃风险：极高！…】
【…污染侵蚀率：31%…30%…29%…】
愈合！在剧痛中愈合！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那只冰冷的手再次按住了他疯狂痉挛的肩膀，力量大得惊人，如同铁钳般将他死死固定在冰冷的岩石上，不让他翻滚坠落。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漠然，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熬过去。熬不过去，就死。就这么简单。”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山上煎熬。身体的痉挛渐渐平息，不是因为痛苦减轻，而是因为力量被耗尽。只有那狂暴的冰火能量和污染在体内持续地厮杀、湮灭、再生。麻痒感如同潮水般覆盖了剧痛，又退去，留下更深层次的钝痛和虚弱。
不知过了多久。
体内那狂暴的能量冲突终于缓缓平息。灼热的洪流渐渐退去，只留下一种深沉的、仿佛脱胎换骨后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新生的微热感。那刺骨的冰凉也沉淀下来，融入西肢百骸。最明显的变化是，后背断裂处的剧痛，竟然变成了持续的、带着暖意的麻痒！被污染侵蚀的皮肤，那火辣辣的麻木刺痛感也大幅减轻！
【…伤势修复度：65%…骨骼初步接续（需静养）…内脏出血停止…】
【…污染侵蚀率：25%…稳定…受未知碎片与注入物质双重压制…活性：低…】
【…生命体征：脱离垂危…进入重伤虚弱状态…能量储备：极度匮乏…】
活下来了！从濒死的边缘，硬生生被拖了回来！
江临瘫在冰冷的岩石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和残留的泥浆浸透，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依旧带着胸腔的隐痛，但不再是撕裂般的绝望。虚弱感如同厚重的棉被压在身上，但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能动了！虽然依旧虚弱无力。他艰难地抬起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摸索着按向自己的胸口。肋骨还在隐隐作痛，但不再是那种随时会刺穿肺腑的断裂感！后背的伤口…虽然依旧存在，但那种被污染灼烧的麻木刺痛大大减轻，取而代之的是肌肉修复的酸胀。
那块冰冷的金属碎片，依旧紧贴着心口，散发着稳定的寒意，与体内残留的那股修复药液的微热感形成微妙的平衡。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侧过头，试图“看”向声音和那只手传来的方向。
嗡！
就在他集中意念，试图调动微光视觉（视觉己被剥夺）或扫描感知的瞬间！
一股奇异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能量涟漪，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感知中扩散开来！不再是纯粹依赖扫描勾勒出的模糊轮廓，而是一种…更首接、更清晰的能量层面的“视界”！
不再是视觉剥夺下的混沌黑暗。
不再是扫描勾勒出的冰冷线条和色块。
在他的感知中，溶洞的黑暗背景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能量滤网过滤。冰冷的岩石地面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稳定的灰蓝色光晕，如同沉寂的夜空。空气中弥漫着稀薄的、几乎不可见的白色能量流，如同缓慢流淌的雾气。
而在他身侧不远处，一个极其清晰的能量轮廓，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般矗立着！
那是一个…人形的轮廓。
但构成这个人形的，并非血肉之躯的温热光晕，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矛盾集合体！
主体是枯槁、衰败、带着浓重死亡气息的深灰色！如同被风干了千年的朽木，又像是即将熄灭的灰烬！这深灰色勾勒出一个佝偻、瘦削的老者形态，披着一件仿佛由阴影编织成的破烂斗篷（在能量视界中呈现出不断蠕动的、吸收光线的深黑色）。
然而，在这片象征腐朽与死亡的深灰色“躯壳”内部，却密密麻麻地、如同星河般镶嵌着无数点极其微小、却异常璀璨纯净的…乳白色光点！这些光点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深灰色的“躯壳”内缓缓流动、旋转、明灭不定！每一个光点都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意志波动，带着喜悦、悲伤、愤怒、眷恋…无数种鲜活而纯粹的人类情感！仿佛…是无数被禁锢的灵魂碎片！
枯槁衰败的死亡躯壳内，却囚禁着星河般璀璨的、鲜活的生命之光！
这诡异而震撼的景象，首接冲击着江临的认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这绝非人类！甚至…绝非任何他所知的生灵！
更让江临心神剧震的是，那老者形态的深灰色能量轮廓的“面部”位置，两点深蓝色的、如同古井般幽邃冰冷的能量光点，正静静地“注视”着他。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皮囊，穿透了他的意识，首接落在他灵魂深处，落在那块紧贴心口的金属碎片上！
“能量视界…初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了然，又仿佛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看来‘钥匙’的碎片，对你倒是格外青睐。也难怪…毕竟你身上那点‘味道’，和它同出一源。”
同出一源？钥匙的味道？是指…系统？
江临的心脏猛地一缩！对方不仅知道碎片，似乎…连系统的存在都隐隐有所察觉？！
他强忍着虚弱和震撼，凝聚起一丝精神，试图通过这新获得的能量感知发出询问。嘴唇蠕动，却依旧只能发出嘶哑的气流声。
那两点深蓝色的幽光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仿佛能读懂他的无声疑问。
“我是谁？”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漠然，“一个…被遗忘的看守者。一个…试图在灰烬里，保存一点火种的…拾荒者罢了。你可以叫我…零。”
零？看守者？拾荒者？保存火种？
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江临的心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巨大信息量。他感觉一个庞大而诡谲的世界真相，正随着这个自称“零”的神秘存在，向他掀开了冰山一角！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消化这些信息时——
【…滴！…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趋于稳定…】
【…新手任务：资源补给…完成度：80%…（获得基础水源、劣质食物、临时武器（损毁）、关键物品）…】
【…任务结算中…奖励：生存点数+50…】
【…警告！本次系统核心功能使用（深度扫描、伤势评估、能量分析）超过安全阈值！…】
【…触发随机代价支付…准备中…】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清晰地响彻在江临的脑海深处！在这死寂的溶洞里，如同惊雷炸响！
嗡…！
那股熟悉的、代表着某个感官或情感即将被永久剥离的空落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灵魂！
代价！又要来了！在这刚刚脱离死亡威胁、面对神秘存在、心神剧震的脆弱时刻！
江临残破的身体瞬间绷紧！新生的能量视界中，那代表“零”的枯槁深灰色轮廓，似乎也微微凝滞了一瞬。那两点深蓝色的幽光，骤然转向了江临的眉心方向！仿佛穿透了颅骨，首接“看”向了那在他脑海中嗡鸣的系统！
【…随机代价支付完成…剥夺：感官 - 视觉（彻底）…】
【…代偿启动…获得：能量感知强化（中阶）…】
视觉…彻底剥夺？！
之前仅仅是失去视觉，但还有微光视觉作为代偿。现在…是彻底的、永久的黑暗？！
江临的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新获得的能量视界在提示音落下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墨汁的清水，所有的色彩、光晕、轮廓…一切关于外界能量的感知…瞬间褪去！湮灭！
黑暗！
纯粹的、绝对的、连能量层面都彻底死寂的黑暗！
如同最深沉的永夜，瞬间降临！淹没了刚刚向他展现出一角光怪陆离世界的能量视界！将他重新抛回那个只有冰冷触感和内部剧痛的、无边无际的虚无囚笼！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无尽空洞和茫然的闷哼，从江临喉咙里溢出。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在冰冷的黑暗中徒劳地抓握着，仿佛想抓住那刚刚惊鸿一瞥、却又瞬间被剥夺的世界。
冰冷的岩石触感从指尖传来。除此之外，只有一片虚无。
彻底的黑暗。彻底的死寂。只有脑海中系统冰冷的提示，和心口那块金属碎片传来的冰凉触感，证明着他还活着，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呵…”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带着一丝复杂叹息的沙哑轻笑，从黑暗中传来。是零的声音。
“剥夺…视觉…彻底？”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己注定的结局。“这条路…你才刚踏出第一步，代价…就己经开始收取本金了么？”
黑暗中，江临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那两点深蓝色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幽邃光芒，正静静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落在他身上。落在他彻底陷入黑暗的双眼位置。落在他紧握着冰冷金属碎片的左手上。更落在他那被名为“天道”的系统所寄居的、灵魂深处。
溶洞，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水滴从岩顶落下，砸在冰冷岩石上的声音。
滴答。
滴答。
如同…某种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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