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众人的目光，瞬间变得微妙起来。窃窃私语声低低响起，看向宝钗的眼神充满了羡慕、了然，甚至是一丝讨好。金玉良缘，这是得了宫中的明证了！
那太监的目光转向站在女眷队伍靠后位置、一身素净、脸色苍白的林玥，唱礼声继续，却明显少了之前的抑扬顿挫：
“林姑娘：宫扇两柄，数珠一串，宫绸两匹。”
话音落下，堂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宫扇？数珠？宫绸？
与宝玉和宝钗那份贵重、且明显带着“成双成对”暗示的赏赐相比，这份赏赐，简单、普通，甚至……透着一种刻意的疏远与轻视！如同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远房亲戚！这差别，如同云泥！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无数根针，齐刷刷地刺向林玥！有幸灾乐祸的，有同情的，有鄙夷的，更多的是看戏的。王夫人脸上的得色几乎要溢出来，她强忍着笑意，用一种刻意拔高、带着胜利者宣告般的语调，清晰无比地说道：
“瞧瞧！娘娘的旨意，金玉良缘天定！这才是真正的福分！有些人啊，命里没有，强求不得！”她的话，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扎向角落里的林玥。
贾母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握着拐杖的手青筋暴起。她看向林玥，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元妃决定的惊愕，有对王夫人嚣张的不满，但更多的，是对林玥此刻处境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昨夜之事，她岂能不知？这丫头，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宝玉也懵了。他看着宝钗面前那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象征着“天作之合”的赏赐，再看看林玥那份寒酸的礼物，一股巨大的茫然和痛苦攫住了他。林妹妹……金玉良缘……他只觉得心乱如麻，仿佛被什么东西撕扯着。
就在这满堂寂静、目光灼灼的焦点中心，林玥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没有预想中的羞愤、委屈、或是苍白失神。只有一片冰雪般的平静。那双幽深的眸子，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一丝波澜，平静地扫过宝钗面前那堆光鲜亮丽的赏赐，又扫过王夫人那张写满得意与恶毒的嘴脸，最后，落在了自己面前那份孤零零的礼物上。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
林玥动了。
她伸出那只曾捏碎过周瑞家手腕、昨夜更一击格杀禁军悍卒的手，稳稳地端起了自己面前那个装着“恩赐”的紫檀托盘。
没有愤怒，没有怨怼。
她端着托盘，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如同闲庭信步般，穿过屏息凝神的众人，径首走向荣禧堂外那方碧波荡漾的荷花池。
池水清冽，倒映着天光云影，也倒映着堂内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林玥行至池边，站定。
她微微垂眸，看着托盘里那两柄精致的宫扇，那串圆润的数珠，还有那两匹光鲜的宫绸。
下一刻！
她手腕一翻！
哗啦——！！！
托盘连同上面所有的“恩赐”，如同弃履般，被一股决绝的力量，尽数倾倒入碧绿的荷花池中！
宫扇在水面打了个旋，迅速沉没；数珠散开，如同断线的黑色珍珠，沉入水底；宫绸吸水，如沉重的彩缎，缓缓沉沦，搅碎了一池平静的倒影。
死寂！
比刚才唱礼时更甚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的举动惊呆了！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王夫人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怒！贾母猛地站起身，拐杖重重顿地：“玉儿！你……！”
宝玉更是如同被雷击中，呆立当场！
林玥却己缓缓转过身。
她背对着那池被她亲手搅乱的碧水，面对着满堂惊骇欲绝、如同见了鬼魅般的勋贵亲眷。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彻骨的冰冷与漠然。
“是非对错，我己无心辩驳。”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如同寒冰碎裂，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每一个人心上！
她的目光，越过呆滞的人群，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毫无避讳地，落在了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宝玉身上！
“宝玉。”
她叫他的名字，声音里没有任何往日的“宝哥哥”亲昵，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你的玉——”她的目光落在他项间那块莹润生辉的通灵宝玉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带着无尽嘲讽与悲悯的弧度。
“救不了任何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
林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动了！
没人看清她的动作！
只见一道雪亮的寒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骤然自她袖中暴起！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悍然斩向荣禧堂侧面那张摆放着果品香炉的、坚硬厚重的紫檀木高脚供案！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到极致的断裂声，如同惊雷炸响！
刀光一闪而逝！
供案一角，那足有小腿粗细、雕刻着繁复云纹的紫檀木案角，应声而断！
沉重的断木轰然砸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扬起细小的尘埃！断口处，木茬森然，光滑如镜！
林玥收刀而立（那刀不知何时己隐入袖中），如同从未动过。她站在那断裂的案角旁，站在满堂死寂与惊骇的中心，站在那象征着无上皇权与家族荣耀的“恩赐”沉没的荷花池边。
她缓缓抬眸，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堂上每一张惊惧失色的脸，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碎了这百年国公府最后的体面与虚妄：
“谁挡我的路——”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告末日般的决绝与森然：
“犹如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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