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3章：玄鸟衔枝，残魄初栖
黑暗。
粘稠、冰冷、带着硝烟硫磺与血腥锈蚀气息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铅海的碎片，在无边的虚无与剧痛中缓慢下沉。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胸腔深处那如同破风箱般艰难抽动的撕裂感，和骨骼血肉被反复碾磨的钝痛，如同永恒的潮汐，拍打着即将彻底瓦解的感知。
**娘…**
那个模糊的音节，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尚未扩散，便被更沉重的黑暗吞没。排污口外那惊鸿一瞥的宫装残影，连同记忆中血色仙音宫的画卷，一同沉入意识的最底层，被污浊的泥水和冰冷的剧痛覆盖。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就在这时。
一丝…异样的气流扰动。
不是爆炸冲击波的灼热狂躁，也不是污渠里凝滞的腐臭毒瘴。
那是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清冽的气流，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破开厚重乌云的初春冰风，悄无声息地钻入了这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排污口。
气流拂过苏默沾满污血泥垢的脸颊，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竟短暂地压下了伤口被污水浸泡的火辣灼痛。
紧接着。
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玉石叩击冰面的脚步声，落在了排污口边缘翻卷的焦土之上。
声音很轻，在远处战场依旧传来的沉闷爆炸和能量武器尖啸的背景音中，几不可闻。但它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精准地穿透了所有的噪音，落在了苏默那沉沦边缘的意识核心。
嗡。
沉寂的识海底层，那点如同风中残烛的遗音石魄微光，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脚步声再次响起。
嗒…嗒…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由远及近。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某种无形的韵律节点上，让周围躁动混乱的能量场都为之微微一滞。
弥漫的硝烟和尘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排开。
一双靴子，踏入了苏默模糊、被血污和泥水模糊的视野边缘。
不是金属战靴的沉重狰狞，也不是魔物利爪的污秽狰狞。那是一双…布靴？深沉的玄色，边缘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极其繁复、难以辨认的古老云纹。靴底纤尘不染，踏在翻卷的焦土和散落的金属碎片上，如同踏在无暇的冰面。
视线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移动。
玄色的衣袂垂落，同样是深沉如夜的底色，衣料在昏暗的光线下流动着内敛的光泽，仿佛将周围的硝烟与血色都吸纳了进去。衣摆处，同样用暗金丝线勾勒出展翅欲飞的鸟形图腾，线条凌厉而古奥，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再往上…
一张脸。
一张被覆盖在冰冷金属面具之下的脸。
面具的材质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哑光的深灰色，覆盖了整张面孔，只留下眼部两道狭长、冰冷的缝隙。缝隙之后，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波动，只有两点深邃如同寒潭的幽光，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穿透了面具的阻隔，静静地、毫无波澜地…**投射在苏默那摊在污水中、濒临破碎的残躯之上。**
那目光…冰冷、审视、带着一种俯瞰尘埃般的绝对理性。
没有怜悯，没有好奇，更没有墨熵那种贪婪的狂热。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观察与分析，仿佛苏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被遗弃在战场边缘、值得研究的残破器物。
在这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苏默体内原本因濒死而沉寂的两股力量，竟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截然不同的反应。
眉心那点针尖大小、几乎熄灭的玉印，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散发出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带着抗拒与警惕的温润清辉。
心脏深处那沉寂的猩红漩涡，则极其缓慢地加速旋转了一丝，释放出一缕冰冷刺骨的凶戾气息，如同被惊醒的毒蛇，对着外来者发出无声的警告。
【警告…检测到高能生命体靠近…】
【…能量场…无法解析…威胁等级…未知…】
【…系统核心…逻辑模块…无法应对…】
【…建议…保持…沉寂…】
系统的提示音充满了电流杂音和逻辑混乱的断续，如同坏掉的机器发出的最后哀鸣。
那玄衣面具人似乎对苏默体内这两股微弱而诡异的能量反应毫无所觉，又或者…毫不在意。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融入这片焦土与硝烟背景中的一道冰冷剪影。面具下那两点幽深的目光，如同最高精度的扫描仪，缓慢而精准地移动着，扫过苏默胸膛那个狰狞的伤口，扫过他扭曲变形、血肉模糊的左臂，扫过他沾满血污泥垢、紧握着那支掉落在污水中的铜唢呐的右手…最终，定格在他脸上那双诡异的眼瞳上——右眼深处沉寂的猩红，左眼空洞死寂中残留的一点玉芒。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息。
只有远处战场传来的、似乎变得遥远了一些的爆炸轰鸣，提醒着时间的流动。
终于。
玄衣面具人动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他的右手。
那只手，同样覆盖在玄色布料之下，指节修长，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精准。随着他抬手的动作，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力场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嗡——
空气中弥漫的硝烟粒子、飘落的尘埃、甚至地面上细小的碎石碎屑，都在这股力场的影响下，瞬间凝滞、悬浮！整个排污口附近的空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苏默那微弱到极致的呼吸，都仿佛被这股力量强行压制，变得更加艰难。
玄衣面具人抬起的右手，五指极其轻微地、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弹动着。指尖并未接触任何东西，但在他指端前方的空气中，却随着他指尖的每一次弹动，凭空浮现出一个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柔和白光的…音符！
那些音符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由精纯能量和精神意志凝聚而成！形态古朴玄奥，如同最古老的钟鼎铭文，又似某种失传的音律道符！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精灵，随着玄衣面具人指尖的韵律微微震颤着，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却又带着无上威压的奇异波动！
【…检测到…未知高维能量韵律…】
【…性质…纯净…稳定…蕴含强大修复与…秩序法则…】
【…能量冲突…警告！…】
系统混乱的提示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
苏默体内，那两股沉寂的力量在这股纯净、强大、带着无上秩序韵律的能量刺激下，瞬间产生了剧烈的反应！
眉心玉印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挣扎般的微光！
心脏深处的猩红漩涡则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疯狂旋转，释放出更加冰冷狂暴的抗拒！
剧痛！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冲突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苏默濒临崩溃的神经！他残破的身体在污水中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呜咽！
玄衣面具人似乎对苏默体内的剧烈冲突毫无反应。他指尖弹动的韵律没有丝毫紊乱。
嗡！
那些悬浮在他指尖前方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能量音符，随着他最后一个奇特的指诀落下，瞬间排列组合，凝聚成一个更加复杂、更加玄奥的立体符印！
符印成型的刹那，一股更加磅礴、更加精纯的温和能量波动轰然扩散！
玄衣面具人覆盖在面具下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开合了一下，发出一个无声的音节。
去。
那枚由纯净能量音符凝聚而成的立体符印，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化作一道柔和却迅疾无比的白色流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没入了苏默胸膛那个狰狞恐怖的伤口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
只有一种如同初春融雪般的…**渗透与安抚**。
白色流光没入伤口的瞬间，苏默体内原本狂暴冲突的玉光与血煞，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按捺，瞬间变得迟滞、凝涩！
那精纯、温和、蕴含着强大秩序法则的能量，如同最精密的润滑剂和缓冲带，迅速渗透到他千疮百孔的经脉、骨骼、血肉乃至破碎的识海之中！
所过之处，剧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舒适、如同浸泡在生命之泉中的奇异感觉。被腐蚀溃烂的组织边缘，坏死的细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离，新鲜的肉芽在纯净能量的滋养下，艰难却顽强地开始滋生、蔓延！扭曲断裂的骨骼，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牵引、复位，发出细微的“咔吧”声！
更神奇的是识海！
遗音石魄那点即将熄灭的微光，被这股纯净的能量洪流包裹、浸润，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甘霖，光芒瞬间变得明亮、稳定了许多！那些原本艰难维系、脆弱不堪的淡金色韵律丝线，被这股能量迅速修复、加固，重新开始缓慢地编织，将躁动的玉色符文和猩红漩涡强行压制、分隔开来！
【警告解除…未知高维能量介入…】
【…能量冲突…被强制抑制…平衡…暂时稳定…】
【…躯体修复…加速…感染清除…】
【…系统核心…逻辑模块…正在重新校准…】
系统的提示音虽然依旧带着杂音，但混乱程度明显降低，甚至多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苏默那因剧痛而扭曲的表情，渐渐舒缓下来。微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一些。他依旧闭着眼，但紧皱的眉头却缓缓松开。胸膛伤口的剧痛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凉舒适感取代，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是那种濒临解体的绝望。
玄衣面具人静静地站在原地，指尖那奇特的弹动韵律早己停止。他冰冷的目光透过面具的缝隙，依旧毫无波澜地注视着苏默的变化，仿佛刚才那足以逆转生死的能量符印，对他而言不过是随手为之。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急促、覆盖范围更广的警报声，猛地从战场深处传来！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末日降临般的紧迫感！
紧接着！
轰隆隆隆——！！！
一连串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如同滚雷碾过天穹的恐怖爆炸声，由远及近，如同死亡的浪潮，朝着排污口这个方向急速推进！
大地在疯狂震颤！头顶的土层簌簌落下大块的泥土和碎石！刚刚被玄衣面具人能量力场强行稳定的空间，再次剧烈地波动起来！悬浮的尘埃碎石纷纷坠落！
【警告！检测到超大规模能量反应集群！】
【…判定为…覆盖性饱和打击！】
【…威胁等级…毁灭级！…】
【…建议…立刻…规避！…】
系统的警报瞬间飙升至最高级别！充满了冰冷的绝望！
玄衣面具人那一首静立如山的身影，终于动了。
他微微侧过头，面具下那两点幽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硝烟和建筑废墟，望向了爆炸声传来的方向。虽然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那抬起的右手，指尖却再次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凝聚修复符印。
随着他指尖的弹动，他身侧的空间极其轻微地扭曲了一下。一道极其狭长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幽蓝色电光的空间裂隙，如同被无形之刃划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旁！
裂隙之内，并非狂暴的空间乱流，而是一片深邃、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玄天民乐：一曲百鸟裂仙穹 冰冷、仿佛亘古不变的黑暗虚空。
玄衣面具人没有任何犹豫。
他一步踏出，身影如同融入水面的墨滴，瞬间没入了那道幽蓝色的空间裂隙之中！裂隙在他进入后，如同拉上的拉链，瞬间弥合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排污口深处，瘫在污水中、身体正在被那股温和能量缓慢修复、却依旧虚弱不堪的苏默！
以及那如同死亡浪潮般急速逼近的、覆盖性饱和打击的毁灭轰鸣！
轰！轰！轰！轰！
爆炸声越来越近！大地如同鼓面般疯狂跳动！灼热的气浪和致命的冲击波己经如同实质的墙壁般碾压而来！头顶的土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大块的混凝土和金属结构开始剥落、砸下！
刚刚获得的喘息之机，瞬间被更加恐怖的死亡阴影笼罩！
苏默残破的身体在剧烈的震动中不受控制地翻滚，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剧痛和窒息感再次袭来！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头顶的管道结构在疯狂扭曲、崩塌！燃烧的金属残骸和巨大的土石如同陨石般砸落！
完了…
一丝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刚刚复苏的意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唦——！！！
一声极其尖锐、高亢、仿佛能撕裂灵魂的禽鸟厉啸，猛地穿透了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在苏默头顶上方即将崩塌的管道空间内炸响！
这啸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愤怒**！
一道赤红如血、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巨大身影，如同撕裂夜空的流星，裹挟着焚尽八荒的恐怖高温，狠狠撞碎了砸向苏默头顶的数块燃烧巨岩！
轰！！！
碎石飞溅！烈焰狂舞！
一只覆盖着赤红烈焰翎羽、翼展接近三丈的恐怖巨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狠狠抓向苏默！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比之前的能量光束更加首接！
苏默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甚至快过意识！沾满污血的右手，再次不顾一切地抓向掉落在附近污水中的那支铜唢呐！
然而，那只燃烧的巨爪并未落下将他撕碎。
在距离苏默身体不足三尺的空中，巨爪猛地张开！
并非攻击！
而是…极其精准、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力量，一把将苏默那残破的身躯…**捞了起来**！
“呃！” 苏默只感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传来，身体瞬间离地！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的头发和残破的衣物点燃！伤口被巨爪边缘炽热的翎羽触碰，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带来一阵新的剧痛！
他整个人，如同被老鹰抓住的兔子，悬在了半空！
视线在剧烈的晃动和灼热气浪中艰难聚焦。
他看到了！
抓住他的，并非什么魔物！
那是一只…神骏到令人窒息的巨鸟！
通体覆盖着燃烧的、赤红如血的翎羽，每一根羽毛都如同最纯净的红宝石雕琢而成，边缘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修长优雅的脖颈高高昂起，头顶一簇如同火焰王冠般的金色冠羽！一双巨大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瞳孔，如同两颗小太阳，正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的、却又隐含着一丝奇异波动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爪中这渺小而残破的人类！**
玄鸟！
苏默破碎的记忆深处，猛地蹦出这个名字！与玄衣面具人衣摆上那展翅欲飞的暗金图腾瞬间重合！
这并非凡鸟，而是蕴含着古老血脉、掌控火焰与天空法则的顶级灵禽！
它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抓我？！
疑问尚未升起。
轰！轰！轰！
致命的饱和打击，终于如同毁灭的洪流，彻底淹没了这片区域！
赤红玄鸟发出一声更加愤怒、更加高亢的厉啸！双翼猛地一振！
轰——！！！
滔天的烈焰以它为中心轰然爆发！形成一道巨大的、旋转的火焰龙卷，将它和苏默瞬间包裹其中！
炽白、赤红、幽蓝…无数道代表着毁灭的能量光束和爆炸冲击波，如同狂暴的雨点，狠狠轰击在火焰龙卷之上！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连成一片！整个排污口区域瞬间化为一片光的海洋、火的炼狱！大地被撕裂，土层被掀飞，金属管道如同融化的蜡烛般扭曲变形！
火焰龙卷剧烈地震荡、扭曲，表面被轰击出无数涟漪和凹陷！灼热的气浪和毁灭性的能量乱流疯狂冲击着内部！
苏默被玄鸟的巨爪死死护在相对核心的位置，依旧被那恐怖的高温和震荡冲击得气血翻涌，伤口崩裂，意识再次模糊！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锻造神兵的熔炉，每一寸血肉都在被烈焰煅烧、被巨力捶打！
唦——！！！
玄鸟再次发出穿透力极强的厉啸！啸声中带着一丝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焚尽万物的桀骜与不屈！它巨大的双翼疯狂扇动，赤红的翎羽上流淌的熔岩光泽前所未有的炽亮！
火焰龙卷猛地向内收缩、凝聚，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赤红光梭！
然后！
轰！！！
光梭顶着狂暴的毁灭洪流，如同逆流而上的火焰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猛地撕裂了能量爆炸最密集的区域，冲天而起！
速度！快到了极致！
苏默只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传来，眼前瞬间被刺目的赤红和爆炸的强光填满！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尖锐到刺破耳膜的破空厉啸和血液在体内被疯狂挤压的轰鸣！
他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在玄鸟的巨爪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有那支沾满血污的铜唢呐，依旧被他无意识地、死死地攥在右手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很久。
失重感传来。
紧接着是轻微的、如同落在厚厚绒毯上的触感。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后缓慢上浮的溺水者，在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虚弱中，艰难地恢复了一丝丝感知。
温暖。
干燥。
一种久违的、令人落泪的温暖和干燥。
身下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支撑物，不再冰冷粘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混合着某种草木清冽的奇特气息，沁人心脾，将肺腑中淤积的硝烟、血腥和污浊的恶臭彻底驱散。
伤口依旧存在，撕裂的剧痛和骨骼的呻吟并未消失，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濒临崩溃的虚弱感，似乎被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强行压制了下去。如同在燃烧的废墟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冷的雪。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两座山。
苏默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光线并不刺眼，是一种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银白色光芒，均匀地洒落。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难以形容的空间。
他躺在一个类似治疗舱的透明容器内。容器并非冰冷的金属，而是一种温润如玉、散发着柔和微光的乳白色材质构成。舱内填充着近乎透明的、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浅绿色液体。这些液体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缓慢地流动、包裹着他的身体。伤口浸泡其中，传来一种冰凉舒适、加速愈合的奇异感觉。
透过透明的舱壁向外看去。
整个空间并不算大，但充满了奇异的科技与古韵交织的风格。墙壁是某种流淌着银色数据流的深灰色金属，无数细小的、散发着不同色泽光点的能量回路如同活体的藤蔓，在墙壁表面缓缓流动、交织。而在这些充满未来感的金属墙壁上，却悬挂着几幅笔触古拙、意境悠远的山水画卷，画卷旁甚至还摆放着几件造型古朴、散发着温润灵光的玉磬和陶埙。
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由无数细密光线构成的、缓缓旋转的立体星图，星图之中，一个被标记为暗红色的光点正在不断闪烁、移动。
“唦…”
一声轻微的、带着些许疲惫的鸣叫从旁边传来。
苏默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脖颈。
他看到。
在治疗舱不远处，一团巨大的、如同燃烧余烬般的赤红色光芒，正匍匐在地面上。
是那只赤红玄鸟！
它此刻收敛了那焚尽八荒的恐怖烈焰，庞大的身躯微微蜷缩着，赤红如血的翎羽光泽黯淡了许多，边缘甚至带着一些焦黑的痕迹。它巨大的头颅枕在自己的羽翼上，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瞳孔半闭着，透着一股深沉的疲惫。一只覆盖着赤红翎羽的翅膀边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撕裂伤，伤口处残留着暗紫色的能量侵蚀痕迹，虽然被一层柔和的白色光晕暂时压制着，依旧显得触目惊心。
似乎是感应到苏默的目光，玄鸟半闭的金色瞳孔微微睁开一丝缝隙，冰冷、高傲的目光扫过治疗舱，在苏默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疲惫地合上。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嫌弃**？
苏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玄鸟巨大的利爪旁。
那里，静静躺着一个人。
正是那个将他从污渠濒死边缘“捡”回来的玄衣面具人。
他靠坐在冰冷的金属墙壁旁，玄色的衣袍依旧纤尘不染，但覆盖着面孔的深灰色金属面具下方，沿着脖颈的线条，却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他低垂着头，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调息状态。面具眼部那两道狭长的缝隙之后，幽深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耗尽了能量的星辰。
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依旧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丝线，从他低垂的双手之间散发出来，连接着苏默所在的治疗舱，也连接着玄鸟翅膀上那道被白色光晕覆盖的伤口。显然，在脱离战场之后，他依旧在消耗自身的力量，维系着这一人一鸟的最低生存状态。
【…检测到高强度生命维持力场…】
【…环境能量…纯净…稳定…富含生命活性…】
【…宿主躯体修复中…预计完成度…13%…】
【…能量冲突平衡…暂时稳定…】
【…系统核心…逻辑模块…重构进度…2%…】
【…警告…核心数据库损毁…记忆缓存…严重缺失…正在尝试…碎片化读取…】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中，艰难地推进着，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与缓慢的重构。
记忆…严重缺失…
苏默躺在温暖的修复液中，意识在药物的作用下依旧昏沉。他努力地想要抓住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碎片。
摇篮…玉锁…血色仙音宫…娘亲的悲泣…星火城的废墟…唢呐斩仙…石猛的魔血…夔牛鼓…蚀梦蠕虫的冰冷…墨熵的尖叫…魔猿的溶解…污渠的黑暗…赤红玄鸟的烈焰…
这些画面如同被打碎的镜子，每一片都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案。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要到哪里去？
巨大的空洞感，混合着身体缓慢修复带来的虚弱麻木，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着刚刚复苏的意识。
他沾着修复液的手指，在治疗舱光滑的内壁上，极其轻微地…**滑动了一下**。
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短暂的水痕。
如同一个迷途者，在陌生的命运之墙上，留下的第一个无意义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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