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车水马龙、商旅络绎不绝的官道，此刻被一眼望不到头的逃难人潮所淹没。马车、牛车、独轮车、更多的是步履蹒跚的步行者。人们拖家带口，背着简陋的包袱，脸上写满了疲惫、饥饿和茫然。孩童的哭闹声，老人的叹息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悲怆的流亡曲。
路边，不时能看到体力不支倒下的人，或是饿殍的尸体，被匆匆路过的人流麻木地绕过。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臭和若有若无的腐臭气息。
一辆勉强还算完整的马车上，帘子掀开一角，露出一张憔悴但难掩富态的中年男子脸庞。他是京城“瑞锦祥”布行的一个二掌柜，姓周。此刻，他看着窗外这地狱般的景象，听着车厢内妻儿压抑的抽泣，长长叹了口气。
“唉…完了，全完了…” 周掌柜声音沙哑，眼神空洞，“京城…算是彻底毁了。咱们这点家当，逃出去又能撑多久？”
“老爷，您别这么说…”妻子抹着眼泪，“咱们先去保定投奔我娘家舅舅…总能…总能找到活路的…” 她的声音里也充满了不确定。
这时，官道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和哭喊。只见一队穿着破旧号衣、但还算有点秩序的士兵，正粗暴地拦住逃难的人群，挨个搜查马车和行囊，看到粮食和值钱的东西就抢！
“军爷！行行好！这是我一家老小最后的口粮啊！”一个老汉死死抱着半袋杂粮，跪地哀求。
“滚开！前线打仗不要粮饷啊？征用了！”为首的军官一脚踹开老汉，抢过粮袋，得意地掂量着。
“强盗！你们跟那些乱民有什么区别！”有人愤怒地喊道。
“找死！”军官眼神一厉，抽出腰刀，“再敢聒噪，以通匪论处，格杀勿论！”
人群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本该保境安民的士兵，变成了比土匪还狠的劫匪。
周掌柜吓得连忙放下帘子，对车夫低吼：“快！快绕小路！别被他们盯上！” 他紧紧捂住怀里仅剩的几片金叶子，那是他最后的依仗。京城完了，外面的世界，似乎也正在滑向深渊。
（场景：南方某富庶州府，知府衙门后堂）
知府刘大人正对着桌上一份份加急文书，焦头烂额，冷汗涔涔。
“大人！不好了！城里的粮价…粮价又翻了三倍！就这样还抢疯了！”师爷急匆匆跑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翻三倍？！”刘知府眼前一黑，“京城的消息…是真的？户部银库和漕粮…全没了？”
“千真万确啊大人！”师爷哭丧着脸，“消息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京城己经大乱，流民百万，正蜂拥南下！沿途州县…根本挡不住啊！还有…还有…”师爷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听说…京城附近几个卫所的驻军，因为粮饷无着，己经…己经哗变了好几股！有的投了流寇，有的干脆自己当了山大王！”
刘知府如遭雷击，瘫坐在太师椅上。他管理的这个州府，素以鱼米之乡著称，算是帝国赋税重地之一。但此刻，他感觉末日降临！
京城中枢瘫痪！国库空虚！漕运断绝！乱民南下！军队哗变！这…这简首是天崩地裂！
“快！”刘知府猛地站起来，声音嘶哑，“立刻传令！关闭西门！严禁流民入城！城内所有粮行，按户限购！敢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杀无赦！还有…还有…”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立刻派人，去把城外那几个大粮商的私仓…给我‘借’调过来！非常时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必须先保住自己治下的稳定！哪怕手段酷烈！京城那场诡异的“大搬空”，如同一场恐怖的地震，震波正以惊人的速度，撼动着整个帝国的根基！
（场景：西北边陲，某处边军卫所）
寒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卫所营寨显得破败而萧条。一群面黄肌瘦、穿着破旧鸳鸯战袄的士兵围在火堆旁，火堆上架着一口破锅，里面煮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飘着几片发黄的菜叶。
“头儿…这他娘的是人吃的吗？”一个年轻士兵用木棍搅着锅里的糊糊，愤懑地骂道，“朝廷的粮饷呢？说好的三个月一发的饷银呢？这都拖了快半年了！兄弟们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守个屁的边关！”
被称为“头儿”的百户，是个满脸风霜的老兵，他沉默地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何尝不愁？卫所的存粮早就见底了，全靠他厚着脸皮向附近乡绅“借”粮，才勉强维持。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京城…出大事了。”百户吐出一口浓烟，声音低沉沙哑，“刚收到军报，说是户部银库被搬空了，漕粮也没了…整个京城乱成了一锅粥，皇帝老儿都自身难保了。咱们的粮饷…怕是彻底没指望了。”
“什么？！”士兵们哗然，眼中充满了震惊和绝望。
“银子没了？粮食也没了？”
“那我们怎么办？在这里等死吗？！”
“家里老娘还等着我的饷银买米下锅呢…”
绝望的气氛在士兵中蔓延。就在这时，一个斥候模样的士兵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上带着惊恐：“头儿！不好了！三十里外…发现大股流寇！看旗号…像是…像是黑风寨的！人数…怕是有好几千！正朝着咱们卫所方向来了！”
“黑风寨？！”百户脸色剧变。那是西北有名的悍匪，凶残无比！
“头儿！打不打？”士兵们握紧了手中的破旧兵器，眼中却充满了恐惧。他们饿着肚子，拿着锈迹斑斑的武器，怎么跟几千如狼似虎的流寇打？
百户看着手下这群面有菜色、眼带绝望的兄弟，又看了看锅里那点猪食都不如的糊糊，眼神剧烈挣扎。最后，他猛地将烟杆砸在地上，发出一声低吼：
“打？拿什么打？给谁卖命？朝廷连口饭都不给咱们吃了！”
他环视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兄弟们！想活命的，跟老子走！这鸟卫所…不守了！咱们…也找个山头！总比饿死在这里强！”
哗变！在生存的压力和朝廷彻底失信的双重打击下，这支戍守边关多年的卫所官兵，终于被逼上了绝路，选择了落草为寇！帝国的边防，如同被蛀空的堤坝，正在加速崩塌！
京城的崩溃，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巨大的多米诺骨牌。粮价飞涨、流民肆虐、军队哗变、盗匪蜂起…一个个坏消息如同雪片般飞向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地方官府自顾不暇，中央权威荡然无存。煌煌大景朝，在失去了它的心脏和血液（财富与物资）后，无可挽回地滑向了全面动乱的深渊！天下板荡，乱世…真的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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