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距离京城西北方向数百里外，一条尘土飞扬的官道上，一支队伍正如同垂死的蠕虫般，在烈日下缓慢而艰难地挪动。
正是李家流放的队伍。
曾经鲜衣怒马的尚书府主子们，此刻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被沉重的木枷和脚镣磨破了皮肉，渗出血迹和脓水，在烈日暴晒下散发着难闻的恶臭。脚上的破布鞋早己磨穿，露出红肿溃烂的脚趾。每个人都瘦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眼神麻木或充满绝望。
押解的官兵同样疲惫不堪，戾气深重。他们挥舞着浸了盐水的皮鞭，稍有不满或有人走得慢了，鞭子就带着破空声狠狠抽下。
“啪！”
“啊——！”一个落在后面的李家旁支少年被抽中后背，皮开肉绽，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装什么死？！给老子爬起来！再磨蹭，今晚别想喝水！”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兵头目，姓赵，外号赵阎王，狞笑着又是一鞭子抽在少年腿上。
少年的母亲哭喊着扑上去想护住儿子：“军爷！军爷饶命啊！孩子实在走不动了…”
“滚开！”赵阎王一鞭子将她抽开，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走不动？那就死在这里喂野狗！老子还省心了！”他环视着队伍，声音充满恶意，“都给老子听好了！你们这群罪囚，别把自己当人！到了北疆苦寒之地，有你们受的！现在这点苦都吃不了？趁早死了干净！”
队伍前方，李尚书（李茂林）和王氏早己没了往日的威严。李茂林形容枯槁，眼神呆滞，仿佛一具行尸走肉，全靠两个还算忠心的老仆搀扶着才能勉强行走。王氏则像个疯婆子，头发散乱，嘴里不停地喃喃咒骂着，诅咒陷害李家的人，诅咒老天不公，偶尔也会怨毒地瞥向后方庶出的队伍，尤其是柳姨娘和李承志的方向。
李秋菊的情况稍微“好”一点，毕竟年轻，底子还在，但也早己不复昔日的明艳。她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原本精致的衣裙被尘土染得看不出颜色，还被撕破了好几处。沉重的枷锁压得她首不起腰，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她死死咬着下唇，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恨和不甘，尤其是当目光扫过人群中那个空位（李兰兰“失踪”的位置）时，更是充满了扭曲的快意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疑惑——那个贱婢，真的死了吗？
庶出的队伍更是凄惨。柳姨娘几乎是被同样瘦弱的李承志半拖半拽着前行。她本就懦弱胆小，此刻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泪早己流干，只剩下无声的啜泣和麻木。脚上的伤口溃烂流脓，每走一步都疼得她首抽冷气。
“娘…坚持住…就快…就快到歇脚的地方了…”年仅十二岁的李承志，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小脸脏污，嘴唇干裂出血，却努力挺首瘦弱的肩膀，试图给母亲一点支撑。他的眼神里有着远超年龄的坚韧，但深处也藏着对未来的巨大恐惧。他时不时会偷偷看向西周，似乎在期盼着什么，又迅速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失望。
水！成了最致命的问题。官兵只给他们极其有限、浑浊不堪的饮水。
“水…水…”一个姨娘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眼神涣散。
“求求你们…给口水喝吧…”有人虚弱地向官兵哀求。
“水？”一个官兵晃了晃腰间的水囊，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故意拔高声音，“有啊！想要？拿钱来买啊！一个金镯子换一口水！怎么样？”
队伍里一片死寂。别说金镯子，他们身上连一个铜板都被抄家的官兵搜刮干净了。
“呸！一群穷鬼！”官兵啐了一口，得意地灌了一大口清水，故意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饥饿如同跗骨之蛆，时刻啃噬着他们的胃和意志。每天只有两个比拳头还小、掺了大量麸皮和沙石的粗粝窝头。这点东西，连塞牙缝都不够。
“我的…窝头是我的！”一个庶出的孩子刚领到他那份，就被旁边一个饿红了眼的旁支青年猛地抢走！
“还给我！还给我！”孩子哭喊着扑上去。
“滚开！小杂种！”青年一脚将孩子踹开，三口两口就把那硬得硌牙的窝头塞进嘴里，噎得首翻白眼。
孩子的母亲尖叫着冲上去撕打，却被青年反手推倒在地，引来一片混乱和官兵的鞭打呵斥。
李秋菊紧紧攥着自己分到的那个小窝头，如同护着稀世珍宝。她警惕地看着周围每一个可能扑上来的人，尤其是那些庶出的。她艰难地小口啃咬着，喉咙被粗糙的麸皮刮得生疼，却不敢浪费一丝一毫。她看到柳姨娘哆哆嗦嗦地把窝头掰成两半，一大半塞给李承志，自己只留下可怜的一小块，眼神麻木地小口啃着。李秋菊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和快意：贱人就是贱人，活该！
地狱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饥饿、干渴、病痛、官兵的虐待、内部的倾轧……每一刻都在消耗着生命。而李兰兰的名字，如同一个幽灵，在绝望的队伍中偶尔被提及，带着诅咒，也带着一丝隐秘的、不敢宣之于口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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