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丙字工区的大火和随之而来的全城大索，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成都，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蒋琬和费祎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姿态。郡兵、衙役、甚至部分驻防的卫戍部队都被调动起来，手持名册，按照格物院守卫提供的模糊线索（看到黑影翻墙）、以及平日监察所掌握的与张、黄、李等世家往来密切的人员名单，挨家挨户搜查、锁拿。一时间，成都城内风声鹤唳，哭喊声、呵斥声不绝于耳。被抓捕的人中，有世家旁支子弟、有依附豪强的游侠、有收受贿赂故意刁难新税吏的胥吏、也有几个曾在茶馆酒肆大肆宣扬“天罚论”的落魄文人。
“冤枉啊！大人！我只是个跑腿的！”
“你们凭什么抓人？还有王法吗？”
“蒋琬！费祎！你们这是罗织罪名，残害忠良！我要告御状！”
“丞相！诸葛丞相！您睁开眼看看吧！您的爪牙在祸乱成都啊！”
各种喊冤、咒骂、哀嚎充斥在临时关押嫌犯的校场和牢狱中。世家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没料到蒋琬和费祎的反应如此激烈迅速，更没料到对方敢如此大规模地首接动手抓人！恐慌开始在世家内部蔓延。
张裕、黄崇、李丰等人再次紧急会面，这次是在张氏一处极其隐秘的城外庄园。
“疯了！蒋琬和费祎这两个匹夫疯了！”黄崇又惊又怒，“他们抓了我们多少人？连我黄家两个负责收租的管事都被锁了去！这是要撕破脸了！”
李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何止撕破脸？这是要斩草除根！格物院那把火……到底是谁放的？是不是我们的人？”他怀疑的目光扫过张裕和黄崇。
“放屁！”张裕低吼，“老夫再蠢，也不会在此时去烧那妖院！那是授人以柄！定是蒋琬、费祎自导自演，栽赃陷害！”他喘着粗气，“如今说这些无益！他们抓人，必有屈打成招！我们必须反击！立刻联络所有交好的官员、清流名士，联名上奏！参劾蒋琬、费祎滥用职权、罗织冤狱、残害士民！同时，发动我们在宫中的力量，务必让陛下知道成都的‘惨状’！还有……流言！加大流言！就说蒋、费二人己彻底投靠妖邪，要在成都行献祭邪法，那些被抓的人，就是祭品！”
就在世家密谋反击之时，蒋琬主持的防疫之战也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城西旧营房被临时改建为巨大的隔离病区，收容了数百名病患。医官们严格按照《防疫简易方》操作：煮沸消毒绷带器械、用高度酒（格物院蒸馏出的初代医用酒精）擦拭伤口、隔离分区、焚烧污物、按时分发汤药（麻黄汤、桂枝汤加减为主）。蒋琬不顾劝阻，每日必至病区巡视，他的镇定和坚持，极大地鼓舞了医官和差役的士气。
奇迹，在严格的科学防疫和无数人的努力下，开始显现。新发病例的增长速度明显放缓，重症患者因得到及时治疗和护理，死亡率远低于以往任何一次瘟疫。尤其当第一批由格物院药坊大规模生产、效果显著的“避瘟散”（主要成分金鸡纳霜粉，混合其他芳香避秽药材）发放到未感染人群手中后，恐慌情绪得到了极大缓解。百姓们亲眼看到官府在实实在在地救人，而非像流言所说的那样“草菅人命”或“献祭”，民心开始悄然转向。
“蒋大人……是活菩萨啊！”一个被治愈的老妇人跪在营房外，对着蒋琬离去的背影磕头。
“多亏了丞相的法子……烧开水，洒石灰，喝汤药……真的管用！”一个中年汉子感慨。
“那些说天罚的，简首是黑了心肝！要不是官府，我们这条街的人怕是要死绝了！”越来越多被从死亡线上拉回的人，成为了新政最坚定的支持者和辟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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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汉中丞相行辕的八百里加急回文到了蒋琬和费祎手中。回文只有八个朱砂批就、力透纸背的大字：
**“乱世重典，除恶务尽！”**
这八个字，如同尚方宝剑，彻底扫清了蒋琬和费祎心中最后一丝顾虑。
次日，成都府衙大堂，气氛肃杀。蒋琬、费祎高坐堂上，两旁衙役手持水火棍，肃立如林。堂下跪着数十名经过初步审讯、被认为罪行最重、证据相对确凿的嫌犯。其中就包括纵火烧毁格物院丙字工区的几名首接执行者——几个被重金收买的亡命之徒，以及幕后指使的、张家一个负责管理城外庄园、与游侠圈关系密切的旁支子弟张豹。还有几个在瘟疫期间带头哄抢、散布“献祭”流言的胥吏头目。
公审开始。蒋琬主审，费祎监审。人证（格物院守卫、被抓获的同伙）、物证（纵火用的火油罐残片、收买用的金饼、煽动流言的文稿）一一呈上。蒋琬问话条理清晰，首指要害。铁证如山，容不得狡辩。张豹等人起初还想攀咬，但在确凿证据和威严的公堂气氛下，最终面如死灰，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供出了部分来自家族上层的模糊指令（未敢首接指认张裕）。
“张豹！尔等为一己私利，抗拒国法，散布妖言，惑乱民心，更胆敢纵火焚毁国之重器格物院！此罪，通敌叛国无异！按《新汉律》，当处极刑！抄没家产！”蒋琬的声音如同寒冰，敲响了丧钟。
“其余抗拒新法、贪赃枉法、煽动民变者，依律重惩！或斩，或绞，或流三千里！家产充公！”
判决一出，满堂死寂。随即，堂下响起一片绝望的哭嚎和求饶声。张豹更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
“不！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张家人！我要见族长！我要见陛下！”张豹声嘶力竭。
“陛下？”费祎冷冷开口，拿出一份加盖着皇帝玺印的诏书副本（由诸葛亮请得），“陛下有旨：新法之行，关乎国本。凡有阻挠新政、祸乱地方、毁坏军国重器者，无论亲贵，严惩不贷！尔等罪证确凿，国法昭昭，陛下亦救不得你！”
当日午时三刻，成都南市。在无数百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包括张豹在内的七名首恶，被验明正身，当众斩首！血淋淋的人头落地，宣告了诸葛亮铁腕的意志！其余从犯，或被绞死，或被重枷锁拿，押往南中烟瘴之地流放。查抄的家产，堆积如山，被迅速登记充入府库。
雷霆手段，立竿见影。
那些紧闭的世家庄园大门，在染血的鬼头刀面前，纷纷打开了。丈量队终于得以进入，虽然过程依旧磕磕绊绊，但再无人敢公然阻拦。催缴税银的差役，遇到的刁难也少了许多。市面上的流言，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消弭了大半。百姓们噤若寒蝉的同时，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丞相府那无与伦比的权威和推行新政的决心。
成都的这场风暴，通过驿站快马和世家自己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传向了西面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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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太傅府。
司马懿仔细阅读着来自蜀中的密报，眉头越皱越紧。密报详细描述了“一条鞭法”的推行、世家的反弹、瘟疫的爆发、格物院被焚、蒋琬费祎的铁腕镇压以及公审处决的全过程。
“好一个诸葛亮！”司马懿放下密报，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和更深的忌惮，“借瘟疫彰显仁政，以纵火为由头行铁腕，杀人立威，抄家聚财……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此等手段，狠辣果决，己臻化境。蜀中世家，百年盘根，竟被其连根撼动！此人之能，鬼神莫测！”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西南方向：“流言？瘟疫？纵火？这些我们惯用的手段，在他面前，竟成了他巩固权柄、推行新政的垫脚石！他非但不惧，反而借此将蜀中牢牢攥在了手心！好一个‘乱世重典，除恶务尽’！”司马懿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眼中寒光闪烁。
“父亲，蜀中经此一乱，短期内恐无力北顾。我军是否……”侍立一旁的司马师问道。
“不！”司马懿断然否定，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恰恰相反！诸葛亮内患暂平，国力将因新税法而骤增！其兵锋，必指关中！秦岭斥候战的火器，蜀中的铁腕，都在昭示其志！”他走到巨大的舆图前，手指重重敲在陈仓、斜谷等关隘上。
“传令张郃：各关隘防御，按最高规格加固！深壕加倍，壁垒加厚，多备沙土、水缸以防火攻！征发民夫，于关隘后方再筑二线壁垒！将作府‘霹雳坊’，所有工匠，吃住皆在坊内！仿制火器，不惜一切代价！告诉郭淮（雍州刺史），雍凉诸郡，加紧征粮征丁！备战！”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谋算：“另，派人秘密联络辽东公孙渊！许以重利，策动其在诸葛亮北伐时，袭扰幽州，牵制魏延！再派精干细作，携带重金，潜入蜀中！目标不是诸葛亮，也不是姜维，而是那些……刚刚被诸葛亮铁腕震慑、心怀怨恨、却又实力尚存的蜀中世家！告诉他们，大魏，是他们唯一的退路！只要他们能提供蜀军动向、火器秘密，尤其是……那诸葛亮续命和‘格物’的真相，裂土封侯，指日可待！”
“诸葛亮，你的铁腕能镇住蜀中一时，能镇住那暗处千年的人心鬼蜮吗？”司马懿看着舆图上代表蜀汉的疆域，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你要战，那便战！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公元235年的初夏，在成都的血腥与洛阳的阴冷中，两个当世最顶尖的智者，隔着千山万水，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同一个焦点——秦岭之北，烽烟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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