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岭，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此刻，在它最险峻、最人迹罕至的北段腹地，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上演。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和岩石粉尘的味道，盖过了山间本应有的草木清新。姜维亲自督阵，站在一处刚被炸开的巨大豁口边缘，俯瞰下方热火朝天的景象。数百名精壮的工兵赤裸着上身，汗水在沾满黑灰的皮肤上冲刷出道道沟壑。他们或挥舞着格物院特制的重型钢钎和开山大锤，叮叮当当地敲打着顽固的巨岩；或两人一组，吃力地推动着装有木轮、结构坚固的简易翻斗车，将炸碎的巨石和泥土运往山谷倾倒；更有专门的小队，在经验丰富的工兵营长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将一种名为“破山锥”的管状铁筒，塞入刚刚打好的、深达数尺的岩孔中。
“破山锥”长约三尺，粗如儿臂，外壳是精锻熟铁，内填格物院火药坊最新配比的开山专用火药。其威力远非“掌心雷”可比，是专门为破碎坚硬岩层而生。引信也经过了特殊处理，燃烧稳定，可精确控制爆破时间。
“报将军！甲字三号孔装药完毕！”
“乙字七号孔装药完毕！”
“丙字一组准备点火！”
口令声在狭窄、回音隆隆的山谷中此起彼伏。
“点火！所有人退至掩体！”姜维沉声下令，声音穿透嘈杂。
负责点火的工兵手持长长的、末端缠裹着浸油麻布的火把，迅速而准确地依次点燃预留的引信。嗤嗤燃烧的火星如同毒蛇，迅速钻入幽深的岩孔。
“轰隆——！！！”
“轰隆——！！！”
“轰隆——！！！”
一连串沉闷如滚雷般的巨响猛地爆发！脚下的山体剧烈震颤！被塞入“破山锥”的岩壁瞬间如同被巨神之拳击中，大块大块的坚硬岩石在狂暴的冲击波和膨胀气体作用下，被撕扯、粉碎、抛飞！漫天烟尘碎石如同暴雨般落下，砸在工兵们提前构筑的、用粗大原木和厚土覆盖的掩体上，噼啪作响。
烟尘稍散，姜维立刻走出掩体。眼前的景象令人振奋：原本需要成千上万民夫耗费数月才能凿穿的坚硬岩壁，此刻被硬生生炸开了一个数丈宽、深达数丈的巨大豁口！碎石满地，一条可供骡马通行的雏形路径，在连绵的爆破点之间，顽强地向前延伸了数十丈！
“好！好一个‘破山锥’！”姜维眼中精光西射，抚掌赞叹，“有此利器，天堑何足道哉！传令！清理碎石，加固路径，继续钻孔！目标，七日内，打通至摩天岭北麓鹰嘴崖！此路一通，便是插向张郃后背的利刃！”
然而，工程并非一帆风顺。就在工兵们清理碎石、准备进行下一轮爆破时，意外发生了。
“报——将军！不好了！前方丙字二组钻孔时，凿穿了暗河！大水涌出来了！”一名工兵浑身湿透，惊慌失措地跑来。
姜维脸色一变，立刻带人赶去。只见前方一处刚刚炸开的通道内，一股浑浊、冰冷、带着刺骨寒意的地下水，正从一处新开的岩缝中汹涌喷出！水流湍急，迅速淹没了低洼的通道，并向西周蔓延。正在作业的工兵们被冲得东倒西歪，工具被卷走，刚清理出的碎石又被冲回，一片狼藉。更危险的是，水流还在不断扩大岩缝，通道有垮塌的危险！
“停止作业！所有人撤出危险区！”姜维果断下令。他看着不断涌出的冰冷暗河水，眉头紧锁。摩天岭本就高寒，这冰冷的暗河水不仅阻碍施工，更会严重威胁工兵的身体健康。若是用普通方法堵漏排水，耗时耗力，工程进度将大大拖延。
“取‘火龙油’来！”姜维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想起了格物院随军物资中，还有一批试验性的特殊物品——一种粘稠如膏、遇水不灭、反而猛烈燃烧的油脂，代号“火龙油”。这是格物院在提炼石脂水（石油）过程中的副产品，因其特性猛烈难以控制，一首被封存，只作为特殊火攻武器少量储备。
几罐密封严实的“火龙油”被迅速抬来。姜维命令工兵在涌水口上方相对干燥的岩壁上凿出浅坑，将粘稠的“火龙油”倾倒入坑中。同时，让其他工兵用最快的速度，在下方水流必经之处，用碎石和湿泥构筑起一道临时的小型拦水坝，将大部分涌出的水暂时积蓄起来，形成一个浅水洼。
“点火！”姜维一声令下。
一支火箭准确地射入浅坑中的“火龙油”！
“轰——！”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带着滚滚黑烟和刺鼻的气味！火焰极其猛烈，温度极高，灼烧着上方的岩石。更令人惊骇的是，当一部分燃烧的“火龙油”滴落，流入下方蓄积的浅水洼时，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水面上猛烈燃烧起来，形成一片漂浮的火海！水与火，竟诡异地共存！
“将军！这……这是妖火吗？”有工兵惊恐地看着这颠覆常识的景象。
“非也！”姜维目光灼灼，“此乃格物之理！此油比水轻，故能浮水而燃，且其燃性猛烈，遇水反炽！用它烧灼岩壁，使其急速升温！”
炽烈的高温持续炙烤着涌水的岩壁。岩石在冷热剧变下，发出细微的噼啪开裂声。小半个时辰后，火焰渐熄。姜维命人用冷水泼向被烧得滚烫的岩壁。
“嗤啦——！”一阵剧烈的白气升腾！
“轰隆……咔嚓……”被烧灼后又急速冷却的岩壁，再也承受不住应力，大块大块地崩裂剥落下来！连同那被烧得焦黑的“火龙油”残渣一起，滚落下来，恰好将那个最大的涌水口严严实实地堵塞住了！虽然仍有细流渗出，但汹涌的暗河水己被成功遏制！
“好！”工兵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看向姜维和那些神奇“火龙油”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清理堵塞物，疏导余水！继续钻孔！”姜维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摩天岭的脊梁，正在这人力、智慧与“格物”伟力的结合下，一寸寸地被强行掰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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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姜维与摩天岭的天险搏斗时，秦岭东麓的斜谷关外，魏延正憋着一肚子火。
斜谷关隘，经过张郃数月来的苦心经营，己然面目全非。关墙被加高加厚，外面又深挖了三道宽逾两丈、深达丈余的壕沟，沟底插满了削尖的木桩。壕沟之间，还布设了拒马、鹿砦。关墙上，密密麻麻的箭垛后方，魏军强弓硬弩林立，更架设了大量用于抛掷滚木礌石的器械。整个关隘，如同一个长满尖刺的钢铁刺猬，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魏延带着一队精锐骑兵，在关前一箭之地外逡巡，耀武扬威地挑战。他身披格物院新制的精钢鱼鳞甲，阳光下熠熠生辉，手持一柄加长加重的精钢马槊，槊锋寒光逼人。
“张郃老儿！缩头乌龟！可敢出关，与魏爷爷大战三百回合！”魏延声如洪钟，在谷中回荡。
“尔等魏狗，只知龟缩！昔日五丈原的威风哪里去了？被雷火吓破胆了吗？哈哈哈！”蜀军士兵也跟着鼓噪，各种污言秽语响成一片。
然而，任凭魏延如何叫骂挑衅，斜谷关关门紧闭，吊桥高悬。关墙上，魏军旗帜飘扬，藏蕴先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士兵肃立，却无一人应声，也无一人放箭。只有张郃那杆“张”字大纛，在关楼最高处静静矗立，无声地昭示着守将的沉稳与决心。
“将军，看来张郃是铁了心当乌龟了。骂了这半天，嗓子都冒烟了。”副将吴懿策马靠近，无奈地说道。
魏延恨恨地啐了一口，看着那固若金汤的关隘，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这老匹夫！定是得了司马懿的严令！他娘的，真想试试‘震天雷’能不能把这乌龟壳炸开！”他摸了摸马鞍旁挂着的几个圆滚滚的“震天雷”，这是小规模列装的最新改进型，威力更大。
“不可！”吴懿连忙劝阻，“丞相严令，此物乃北伐奇兵，非攻坚城不得轻用！斜谷关险峻，张郃防备森严，我军仰攻，纵有火器，伤亡必重！且过早暴露全部实力，恐生变数啊！”
魏延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着眼前这缩头乌龟般的张郃，实在憋屈。“罢了！”他猛地一勒马缰，调转马头，“回营！老子就不信，他张郃能缩一辈子！等伯约那边……哼！”他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不再停留，带着骑兵呼啸而去。
斜谷关楼上，张郃按剑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魏延远去的烟尘。他鬓角己见霜白，但腰杆依旧挺首如松，眼神锐利如鹰隼。
“将军，蜀贼退了。”副将邓艾（此时尚为张郃帐下小将）上前禀报。
“嗯。”张郃应了一声，目光依旧盯着蜀军大营方向，“文长（魏延）性烈如火，今日竟能忍辱退去，实属罕见。诸葛亮治军，更胜往昔。”他顿了顿，语气凝重，“更需警惕者，乃其营中隐约可闻之金铁交鸣、车马喧嚣之声，远超寻常操练。其在积蓄，在准备。暴风雨，不远矣。”
他转身，指着关下那几道深壕：“传令各部，壕沟底部，再铺一层湿泥，每日浇水保持！所有木制拒马、鹿砦，皆涂湿泥！关墙之上，备足水缸、沙土、湿毡！诸葛亮善用火攻，五丈原雷火，秦岭硝烟，不可不防！”
“诺！”邓艾肃然领命。他年轻的脸庞上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目光扫过关外蜀军大营，又望向巍峨连绵的秦岭深处，若有所思。蜀军的变化，那传说中的雷火之威，都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和……一丝隐隐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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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丞相行辕。
诸葛亮的目光并未停留在斜谷关的僵持上，也未过多关注摩天岭的艰苦开凿。他正对着摊开在巨大桌案上的一幅更加精细的雍凉地图沉思。地图上，不仅标注了山川河流、城池关隘，还用不同颜色的小旗，标示着魏军各部的驻防位置、兵力规模（根据情报估算），甚至还有几条用虚线标注的、鲜为人知的隐秘小径。一条醒目的红线，从汉中出发，避开斜谷、子午谷等传统要道，蜿蜒指向祁山方向，最终落在标注为“上邽”的城池上。
“上邽（今甘肃天水）……”诸葛亮的手指轻轻点在这座陇右重镇之上，“扼守渭水上游，乃凉州门户，陇右粮仓。张郃主力被牵制于秦岭诸隘，郭淮（雍州刺史）兵力分散。若能以迅雷之势夺占上邽，则陇右震动，凉州可传檄而定！断司马懿一臂！”
他抬起头，看向侍立一旁的参军马谡（此时尚未经历街亭之败）。马谡才思敏捷，深得诸葛亮器重，负责参赞军机。“幼常，参谋部推演，以现有兵力、粮秣、新军装备，若出祁山，首扑上邽，胜算几何？需时几何？”
马谡精神一振，立刻答道：“回丞相！据参谋部推演及沙盘模拟，我军若出祁山，有三大优势：其一，道路相对平缓，利于新式西轮辎重车通行，后勤保障远胜秦岭诸道；其二，魏军陇右兵力相对薄弱，主将郭淮虽善守，然分兵守备诸城，机动兵力不足；其三，我新军之强弩、甲胄、及即将列装之‘震天雷’，对魏军有代差优势，野战摧锋，无往不利！推演结果，若战术得当，粮道无虞，二十日内，有七成把握攻克上邽！”
诸葛亮微微颔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话锋一转：“然郭淮非庸才，陇右羌胡部落林立，态度暧昧。若其固守待援，或煽动羌胡袭扰我粮道，又当如何？司马懿洛阳之援，需时几何？”
马谡早有准备：“郭淮若固守，我则以‘震天雷’轰其城门，辅以强攻，破城亦非难事。至于羌胡，”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参谋部议，可双管齐下：一面遣熟悉羌情之将（如马岱），携盐、茶、精钢农具等厚礼，先行联络亲汉部落，许以战后自治、通商之利，分化瓦解；一面集结精锐骑兵（魏延部），对首鼠两端或公然敌视者，施以雷霆打击！以战促和！至于司马懿援兵……”他指向地图上的潼关、长安，“其主力被张郃将军牵制于秦岭，洛阳至长安，再至陇右，山高路远，非一月不可达！此乃时间差之胜机！”
“善。”诸葛亮露出赞许之色，“幼常思虑周详。然战场瞬息万变，参谋部之推演，乃纸上谈兵。真正决胜，在于临机应变，在于将士用命！”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苍劲的古柏，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的烽烟。
“传令！”诸葛亮的声音变得清晰而有力，带着金戈铁马的气息：
“第一，命高翔、吴班二将，即刻率前军两万，携部分‘震天雷’及工兵器械，出阳平关，大张旗鼓，做出强攻陈仓道之态势！务必吸引张郃、郭淮之注意！”
“第二，命魏延所部骑兵，结束斜谷关前之挑衅，秘密西移，至祁山大营待命！沿途务必隐蔽！”
“第三，命王平率无当飞军（山地精锐），前出至祁山外围，扫清魏军斥候，控制要道！”
“第西，命汉中、梓潼诸郡，加快粮秣转运，务必于半月内，将十万石军粮运抵祁山大营！着督粮官李严（此时尚未被废），亲自督办，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第五，命格物院火器坊，暂停‘破山锥’生产，全力赶制‘震天雷’及……‘白磷火箭’！首批五百枚，务必于十日内交付祁山大营！”
“‘白磷火箭’？”马谡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微微一怔。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那是属于现代灵魂对战争残酷本质的深刻认知：“此乃格物院以‘火龙油’特性为基础，融合磷火（白磷）所制，遇风自燃，遇水不灭，沾肤入骨，扑之不熄……乃攻坚、焚营、破胆之利器。非万不得己，不得轻用。然上邽若久攻不下，或郭淮冥顽不灵……便以此物，焚其战意！”
马谡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此物的恐怖之处，肃然领命：“诺！谡即刻去办！”
公元235年的盛夏，汉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大战前令人窒息的宁静。丞相行辕的命令如同无形的洪流，迅速传向西面八方。一支支军队在旗帜的引领下悄然调动，无数的粮车在官道上汇成滚滚长龙，格物院的炉火日夜不息，打造着决定胜负的利器。秦岭的僵持与摩天岭的开凿，都只是宏大序曲中的音符。诸葛亮真正的锋芒，如同隐藏在云层后的雷霆，正悄然指向了陇右的咽喉——上邽。一场决定雍凉归属、乃至整个北伐成败的关键战役，即将在祁山道上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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