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站在玄关，昂贵的鳄鱼皮公文包被他攥得变了形，鬓角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前台小姑娘刚要问话，就被他慌乱地推开：“苏律师在哪？我有急事找他！”
走廊里的律师们纷纷侧目，这个昨天还在合伙人会议上吹嘘 “手眼通天” 的男人，此刻像只丧家之犬，西装裤的膝盖处沾着块明显的污渍。张涛不管不顾地冲向苏景辞的办公室，皮鞋在地板上打滑，差点撞翻陈列架上的法律奖杯。
“景辞！苏律师！” 他猛地推开门，撞在门框上的肩膀发出闷响。苏景辞正对着电脑整理证据，抬头时，看到张涛惨白的脸在顶灯照射下泛着油光，三角眼挤成两条缝，全然没了往日的倨傲。
“张律师？” 苏景辞合上笔记本电脑，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有事？”
张涛反手带上门，插销 “咔哒” 锁死的瞬间，他突然从公文包里掏出张黑色银行卡，双手捧着递过来，指缝里还沾着些可疑的白色粉末 —— 像是刚从保险柜深处摸出来的。“小苏律师，之前是我混蛋！有眼不识泰山！” 他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膝盖己经在打弯，“这点心意你收下，密码是你生日…… 不，是你父亲的忌日……”
“拿回去。” 苏景辞的目光落在银行卡上，黑色卡面印着的 “至尊 VIP” 字样格外刺眼。他记得这张卡，上周张涛还在茶水间炫耀，说是某私立医院送的 “咨询费”，额度五十万。
张涛的手僵在半空，冷汗顺着脸颊淌进衬衫领口。“景辞，我知道你手里有证据，” 他突然压低声音，左右张望的样子像只偷油的耗子，“孙志国那案子我确实沾了点边，但都是被他逼的！你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景辞从文件柜里抽出个牛皮纸袋，倒出里面的复印资料，最上面是份泛黄的病历。“去年三月，市三院那起医疗纠纷，” 他用指尖点着患者姓名，“糖尿病患者被误诊为脉管炎，因为你伪造的检查报告，最终被迫截肢。”
张涛的脸 “唰” 地褪成纸色，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文件柜上，文件夹掉落的声响里，他的声音变了调：“你…… 你怎么会有这个？”
“患者家属找了我三个月。” 苏景辞抽出银行流水，红色箭头标出某笔五十万的转账，收款方是张涛妻子的账户，付款方正是市三院的医务科，“他们卖房筹钱上诉，孩子辍学打工，你拿着这笔钱给儿子买了套学区房，对吗？”
每张纸都像把重锤，狠狠砸在张涛心上。他看着那些铁证，突然 “扑通” 跪倒在地，膝盖撞在地板上的闷响震得窗玻璃嗡嗡发颤。“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死死抱住苏景辞的小腿，额头在地毯上蹭出片深色的污渍，“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全家都指望我活！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次！”
苏景辞挣了挣，没甩开他铁钳似的胳膊。张涛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西裤布料，嘴里絮絮叨叨地哭诉：“那患者本来就有糖尿病足，截肢是早晚的事！我只是顺水推舟…… 医院给的钱，我也只拿了三成，大头都给……”
“给了王主任？” 苏景辞打断他，从资料里抽出张照片 —— 张涛和王主任在会所包厢碰杯，背景里的茶几上堆着几沓现金。“孙志国的假药案，你帮着伪造了七份药品合格证书，每份收了两万块，对吗？”
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张涛的心理防线。他瘫坐在地，松开手的瞬间，公文包滚倒在地，掉出来的除了银行卡，还有本记满黑账的笔记本，某页用红笔写着 “仁心医院，50 万，伪造过敏史”。
“我也是没办法啊！” 张涛突然嚎啕大哭，涕泪混着唾沫糊了满脸，“我儿子要出国读书，我妈尿毒症每周三次透析，全家都等着我挣钱！那患者…… 他本来就活不长了……”
“活不长就该被误诊？” 苏景辞的声音冷得像冰，“就该被剥夺正常行走的权利？就该让你用他的残疾换学区房？” 他弯腰捡起笔记本，指尖划过 “2023 年 7 月，收红包三万” 的字样，想起父亲航海日志里的话：“大海容不得半点虚假，错了航向，就要撞礁。”
张涛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喉咙的公鸭。他看着苏景辞走向办公桌，看着那只握着电话的手骨节分明，突然明白了 —— 这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自己。
“你不能这样！” 张涛连滚带爬扑过去，想抢苏景辞手里的电话，却被对方侧身躲开。他的脸撞在桌角，鼻血瞬间涌出来，滴在地毯上，像朵丑陋的花。“我上有老下有小！你把我送进去，他们怎么办？！”
“你伪造证据的时候，没想过患者的老小怎么办？” 苏景辞按下免提键，听筒里传来律协举报中心的提示音，“去年那起截肢案，患者女儿才八岁，每天抱着爸爸的假肢哭，你见过吗？”
张涛的动作僵住了，鼻血糊住眼睛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幅画站在律所门口，画里的爸爸有两条健康的腿。那天他开车上班，差点撞到这孩子，还骂了句 “没爹娘教的东西”。
“张律师，” 苏景辞的声音透过免提清晰地传来，“去年三月十七日，你在市三院医疗纠纷中伪造糖尿病患者的检查报告，收受院方五十万贿赂，导致患者截肢……”
“不要说！” 张涛突然扑上来抢夺电话，却被苏景辞反手按住肩膀。这一按用了巧劲，正好抵在他的旧伤处 —— 那是年轻时帮人伪造证据被发现，被患者家属打的。
“啊 ——” 张涛疼得惨叫，像条被扔进沸水的泥鳅，在地板上扭动挣扎。公文包彻底散开，滚出来的还有盒蓝色伟哥，和某整形医院的合作协议，上面写着 “每介绍一位客户，提成 30%”。
“证据我会通过邮件发送。” 苏景辞对着电话继续说，声音平稳得没有波澜，“包括他代理的十二起医疗纠纷，其中九起存在伪造病历或鉴定报告的情况，涉及金额两百三十七万。”
挂掉电话的瞬间，张涛突然安静了。他瘫坐在满地狼藉里，鼻血和眼泪混在一起，糊得满脸都是，只有那双三角眼还在转动，最后定格在苏景辞身后的相框上 —— 那是苏景辞父亲穿着海军制服的照片，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你父亲……” 张涛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他要是活着，也会觉得你太狠心。”
苏景辞转过身，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我父亲说过，” 他看着张涛卑微的样子，一字一顿地说，“对恶人仁慈，就是对好人残忍。”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年他才十二岁，父亲带他去部队大院，看到个小偷被抓，抱着孩子哭求放过。父亲把他拉到一边说：“景辞，你看那户被偷的人家，女主人在医院等着救命钱，这小偷的眼泪，比毒药还毒。”
张涛彻底绝望了，他看着苏景辞收拾证据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刚当律师时的誓言 ——“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维护法律正确实施”。这些字被他刻在钢笔上，后来却用这支笔伪造了无数签名。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他开始用头撞地板，咚咚的闷响里，公文包滚到苏景辞脚边，露出夹层里的张全家福 —— 照片上的张涛笑得一脸得意，妻子抱着儿子，背景是刚买的学区房。
苏景辞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两秒，随即移开。他想起那位截肢患者的全家福，照片里的男人站在中间，两条腿笔首，怀里的小姑娘笑得露出豁牙。现在这张照片被放大挂在患者客厅，只是男人的右腿处，被孩子用蜡笔补了条红色的假肢。
“律协的人半小时后到。” 苏景辞将所有证据整理好，放进证物袋，“在此之前，你最好想想怎么跟他们解释这些。”
张涛没再说话，只是瘫坐在地，像尊被抽走灵魂的泥塑。阳光慢慢爬上他的脸，照亮了那些藏在皱纹里的贪婪和怯懦。他知道，自己精心构建的一切 —— 学区房、好车、律所的地位，都将随着这通举报电话化为泡影。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律协的调查人员带着文件袋走进来，看到办公室的景象愣了愣，随即熟练地拿出笔录本。“张涛先生，我们接到举报……”
张涛被带走时，路过前台。小姑娘看到他狼狈的样子，想起上周他还调戏自己 “要不要换个轻松的工作”，忍不住往地上啐了口。律所的律师们纷纷从办公室探出头，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苏景辞站在窗前，看着张涛被带上警车。男人的头垂得很低，像株被霜打蔫的草，与来时的嚣张判若两人。警笛声远去的瞬间，他仿佛听到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景辞，守住底线，比打赢官司更重要。”
手机响起，是温清沅发来的消息，附带着张温母的检查报告：“CEA 指标正常了！医生说可以回家休养了！” 后面跟着个跳跃的小兔子表情。
苏景辞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拿起外套，准备去医院看看，路过张涛办公室时，看到门没关严，里面的奖杯和证书散落一地，最上面是块 “年度优秀律师” 的牌匾，被踩出个清晰的脚印。
电梯下行时，苏景辞看着镜面里的自己，想起刚穿越时的迷茫。那时他以为只要查清哥哥的死因就够了，却在一步步深入中明白，父亲和哥哥守护的，从来不止是某个案子的真相，而是整个社会的公平与正义。
就像现在，举报张涛或许不会让截肢患者长出新腿，但至少能让那些隐藏在法律外衣下的罪恶暴露在阳光下，让后来者不敢再轻易触碰底线。
走出写字楼时，阳光正好。苏景辞抬头望向天空，流云舒卷的样子像父亲航海日志里画的海图。他知道，这场关于正义的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但只要像父亲说的那样，守住本心，对恶人不纵容，对好人不辜负，就一定能走到光明的终点。
手机再次震动，是律协发来的短信：“感谢您的举报，我们将对张涛涉嫌违法违规行为展开调查，维护行业清朗。”
苏景辞握紧手机，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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