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丰快递的小哥在律所门口打了三通电话，苏景辞冲出办公室时，黄色的文件袋正躺在湿漉漉的台阶上。雨水在塑料袋表面凝成水珠，印着 “东南亚专线” 的标签被浸得发皱，像片被打湿的树叶。
“龙哥寄来的？” 温清沅递过纸巾，看着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自从周正豪案后，龙哥就去了缅甸，说是要清理那些流落在外的 “账”，临走前留下句话：“有顾明远的消息，我会告诉你。” 现在看来，他找到了最重要的东西。
文件袋里装着三张 A4 纸，是瑞士联合银行的账户流水单，翻译件上的字迹带着油墨未干的温度。苏景辞的目光落在 2019 年 7 月 15 日那行记录上 —— 顾明远的账户给高志远转了 500 万，用途栏赫然写着 “办事费”，附言里藏着串加密数字，经技术科破译后显示为 “清除障碍”。
“是哥哥牺牲前的一个月。” 苏景辞的指腹划过打印日期，纸张边缘的毛刺刺得皮肤发痒。高志远那时还是周正豪的财务总监，而哥哥正在追查顾家的毒品走私网络，这 500 万的 “办事费”，无疑是买凶杀人的铁证。
温清沅突然想起高志远的审讯录像，男人在提到 2019 年夏天时，眼神总会不自觉地飘向窗外，像是在回忆什么可怕的画面。“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她调出案卷里的照片，高志远的左胳膊上有个模糊的纹身，图案与东南亚某黑帮的标志高度相似。
“龙哥在附言里说，” 苏景辞展开文件袋里的便签，龙哥的字迹依旧潦草如野草，“高志远在缅甸赌场欠了高利贷，是顾明远托人还的，条件是‘处理掉苏警官’。” 便签末尾画着把滴血的刀，旁边写着 “人证己找到”。
雨越下越大，敲在玻璃窗上发出密集的响声。苏景辞拨通专案组王组长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们刚查到高志远在案发前去过边境，现在看来，是去接头的。” 王组长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你们的证据太及时了！”
温清沅将流水单复印存档时，指尖在 “500 万” 的数字上停留片刻。这笔钱足够在清水村建十所希望小学，却被用来买一条人命。她想起苏景明的墓碑照片，年轻的警官穿着警服，笑容明亮得像从未被乌云笼罩，心脏突然抽痛起来。
“高志远的律师刚才联系我们，” 律所前台打来电话，声音带着犹豫，“说他想立功，愿意交代所有事情，条件是…… 见你们一面。”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高志远坐在铁椅上，手腕上的镣铐随着动作发出轻响。男人比被捕时瘦了二十斤，眼窝深陷，却在看到苏景辞时，突然挺首了脊背：“我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2019 年夏天，顾明远找到我，说有个缉毒警察挡了他的路。”
高志远的指尖在桌上划出 “S” 形：“他给了我一张照片，说‘处理干净’。”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滚动，“我找了边境的蛇头，他们说‘办事’要 500 万，顾明远眼睛都没眨就答应了。”
温清沅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停顿，墨水晕开个小小的黑点。“蛇头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只有紧握的拳头发白的指节暴露了情绪。
“刀疤强，” 高志远报出个名字，眼神躲闪，“但他上个月在火并中死了……”
“我们找到活口了。” 苏景辞突然开口，将龙哥传来的照片推过去。画面里的男人躺在病床上，脸上缠着绷带，正是刀疤强的副手，在缅甸被龙哥的人救下，“他己经交代了，说顾明远亲自去边境确认过‘任务细节’。”
高志远的肩膀骤然垮塌，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我认罪。”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但我也是被逼的，顾明远说如果我不照做，就让我女儿在国外活不下去……”
走出看守所时，雨己经停了。夕阳从云层的缝隙中漏下来，给灰色的围墙镀上层金边。温清沅看着苏景辞的侧脸，男人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却在与她对视时，努力挤出个微笑：“都结束了。”
将流水单交给专案组时，王组长正在整理起诉材料。文件堆成的小山里，顾明远的名字被红笔圈了无数次，旁边标注着 “涉嫌故意杀人罪”“包庇、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 等新增罪名。“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拍着苏景辞的肩膀，指缝里还沾着红墨水，“明天就能提起公诉，保证让他把牢底坐穿。”
办公室的电话在这时响起，是清水村的李大爷。老人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雀跃的颤音：“苏律师，环保局的同志说，我们村的井水达标了！俺刚打了一桶，能看到桶底的石子呢！” 背景里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还有鞭炮的脆响。
苏景辞握着听筒，突然说不出话。温清沅接过电话，笑着说：“李大爷，等案子结束了，我们去看您，喝您家新打的井水。”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雨后的天空蓝得像块透明的玻璃，远处的建筑轮廓清晰可见。
傍晚整理案卷时，温清沅翻出张照片。是 701 基地纪念馆的效果图，广场中央种着大片向日葵，花盘朝着太阳的方向，金灿灿的像片海洋。“听说那里的向日葵开了，” 她突然转头对苏景辞说，眼里闪着温柔的光，“等案子结束，我们去看看吧。”
苏景辞想起母亲的实验日志里夹着的种子袋，上面写着 “701 基地培育，耐盐碱”。当年母亲在实验室种了片向日葵，说 “看到它们就觉得有希望”。他点点头，指尖拂过照片上的花海：“好，再带上周老，他肯定想看看陈阿姨的展区。”
温清沅的父亲打来视频电话时，正站在审计署的公告栏前。屏幕里出现份红色文件，是全国环保审计的实施方案，第一条就写着 “重点排查化工企业污染问题，建立终身追责制”。“这是你们推动的改变。” 老人的眼眶红红的，“比任何奖状都珍贵。”
深夜的律所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温清沅将最后一份案卷归档，档案盒上的标签写着 “顾家系列案（2015-2025）”，旁边贴着张便利贴：“正义虽迟，终不缺席。” 苏景辞泡了两杯热牛奶，杯沿上的奶泡被他用勺子画成小小的向日葵。
“你说，哥哥会看到吗？” 他突然问，目光落在窗外的星空。猎户座的腰带清晰可见，像哥哥警号上的数字。
温清沅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会的。” 她想起李大爷说的，苏景明牺牲前，曾帮村里修过净水井，“就像清水村的井水变清了，有些事虽然看不见，却真实地发生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龙哥发来的定位，在金三角某医院。附言只有两个字：“安全。” 苏景辞回了个抱拳的表情，知道这个在黑暗里游走的男人，终于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安宁。
专案组的车在凌晨驶离市区，车灯划破寂静的街道，朝着看守所的方向而去。王组长看着副驾上的起诉意见书，最后一页的证据清单里，龙哥寄来的流水单被放在最上面，像把锋利的剑，彻底斩断了顾家最后的侥幸。
天快亮时，苏景辞趴在桌上睡着了。温清沅给他盖上毯子，发现他手里攥着张照片 —— 是全家福，年轻的父母站在中间，哥哥搂着他的肩膀，背景里的向日葵开得正好。她轻轻抽出照片，放进他的钱包夹层，那里还藏着片晒干的野菊花。
朝阳升起时，第一缕阳光照进办公室，落在 “顾家案” 的档案盒上。温清沅拉开窗帘，远处的公园里，晨练的老人正在打太极，孩子们追着风筝跑，一切都平静得像从未有过风雨。
她想起刚做律师时的忐忑，想起在冷冻仓库里的恐惧，想起无数个加班的深夜。那些艰难的时刻，因为身边有这个人，因为心中有那份信念，都变成了值得珍藏的回忆。
苏景辞醒来时，发现温清沅正对着电脑屏幕微笑。她调出 701 基地的实时监控，画面里的向日葵迎着朝阳，花盘转动的轨迹像个温柔的拥抱。“你看，” 女孩的声音带着笑意，“它们在等我们呢。”
他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她。窗外的城市渐渐苏醒，车水马龙的声音里，藏着无数个平凡的故事。他们知道，顾家案的落幕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 在那些被阳光照亮的角落，在那些等待正义的眼睛里，他们的故事，还将继续。
就像 701 基地的向日葵，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总会朝着太阳的方向，骄傲地绽放。而那些关于爱与正义的信念，也将像种子一样，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开出属于每个人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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