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风带着腐土的气息，卷过 “无名童” 的木牌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陈念趴在冰冷的墓碑上，胸口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黑血，每一次呼吸都像吞进了烧红的铁针。他能感觉到生命正顺着伤口溜走，像指缝间的沙，抓不住，留不下。
枯荣大师的 “化骨爪” 果然霸道。黑气在血肉里钻动的触感清晰可辨，像有无数条小蛇在啃噬骨头，腐烂的恶臭从胸口蔓延开来，连带着视线都开始模糊。他努力想抬头看看赵玄机逃跑的方向，脖颈却重得像坠了铅，只能看见眼前那滩不断扩大的血渍，红得刺目。
“小和尚，还没死透？” 白毛狼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戏谑的残忍。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踩在他的背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骨头踩碎，“快说，密信藏在哪了？不然让你尝尝被狼崽分食的滋味。”
陈念没力气回答，只是咳出一口黑血。血珠落在散落的菩提子上，溅起细碎的血花。那些被狼妖踩碎的念珠碎片突然微微颤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他想起师父圆寂前的话：“紧箍残片需以至纯精血激活，轮回印记现，则佛性不灭。”
当时只当是师父弥留之际的胡话，此刻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 胸口的剧痛中，似乎有股暖流正在苏醒，顺着血管往指尖涌去。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沉在水底的人突然抓到了浮木，绝望里透出一丝微光。
“大师，这小子快不行了。” 白毛狼人用爪子戳了戳陈念的脸，见他没反应，便转头对枯荣说，“要不首接烧了？省得碍事。”
枯荣站在不远处的坟头上，正把玩着那颗完好的菩提子。红光透过他青黑的指缝渗出来，像跳动的烛火。“不急。” 妖僧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他体内有佛门真气，正好用来祭阵。” 他低头看了眼怀表 —— 那是用孩童头骨打磨成的法器，指针正指向子时，“等吸了他的生魂，噬魂阵的威力能再增三成。”
陈念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闪过好多画面：金山寺的桃花落在师父的木鱼上，粉白的花瓣沾着晨露；第一次进城化缘时被恶犬追咬，是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用弹弓救了他；还有赵玄机拆机关时专注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原来人快死的时候，真的会像走马灯一样想起这些。他想笑，嘴角却只能扯出个难看的弧度，牵动了胸口的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就在这时，胸口的暖流突然暴涨！不是来自他自己的身体，而是来自散落在地上的念珠碎片！那些沾了他血的菩提子突然发出耀眼的金光，像被点燃的星火，瞬间连成一片光网，将他笼罩在中央。
“什么东西？！” 白毛狼人吓得连连后退，爪子被金光扫到，发出 “滋啦” 的灼烧声，冒出阵阵黑烟。
枯荣也猛地抬头，漆黑的瞳孔里映出光网的轮廓，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这是…… 轮回印记？！不可能！佛门的轮回秘法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陈念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像躺在柔软的云里。胸口的剧痛消失了，腐烂的恶臭也闻不到了，只有温暖的金光包裹着全身。他低头 “看” 到自己的身体还趴在墓碑上，胸口的伤口狰狞可怖，但那滩黑血里，正有金色的纹路在游走，像活着的藤蔓。
“这是…… 灵魂出窍？” 他懵懵懂懂地想，突然发现自己能 “穿” 过墓碑，能 “听” 到地下虫豸的爬行声，甚至能 “闻” 到赵玄机留在空气中的桐油味 —— 少年往东边跑了，速度很快，没有回头。
很好。陈念在心里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金光越来越盛，将整个乱葬岗都照亮了。散落在地上的念珠碎片开始重组，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在空中拼出半圈金色的圆环。那圆环上刻满了梵文，旋转时发出嗡嗡的声响，像无数僧人在同时诵经。
“不好！他要魂飞魄散了！” 枯荣终于慌了，猛地扑过来，青黑的爪子抓向那圈金环，“给我留下！”
陈念想躲，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 灵魂状态的他，还没法自由控制身体。眼看着枯荣的爪子就要抓到金环，突然从金环中央射出一道强光，像把无形的剑，精准地刺穿了妖僧的肩膀！
“啊 ——！” 枯荣发出凄厉的惨叫，被光剑带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坟头上。他的肩膀上出现了个前后透亮的窟窿，黑气正从伤口里疯狂往外涌，像是破了个洞的气球。
更诡异的是，金环中央渐渐浮现出一个虚影 —— 那是个盘坐的僧人，身披红色袈裟，面容模糊，却能感觉到一股威严的气息，仿佛能镇压世间一切妖邪。
“佛门法相？！” 枯荣看着那个虚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小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头？！”
陈念也看呆了。他能感觉到那个法相与自己有着某种联系，像是藏在灵魂深处的东西，此刻被鲜血和金光唤醒了。法相睁开眼睛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来自远古的佛号，宏大而庄严，震得乱葬岗的尘土都簌簌落下。
白毛狼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想跑，却被法相射出的金光定在原地。金色的纹路顺着他的腿往上爬，不过片刻，那只凶悍的狼妖就化作了一尊金色的雕像，表面还残留着挣扎的姿态。
“收！” 枯荣咬着牙，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葫芦，口朝下对着陈念的灵魂，“老衲就不信收不了你这小鬼！”
葫芦口喷出一股强大的吸力，陈念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被拉扯，像是要被吸进一个无底洞。他慌了，不是怕自己消失，而是怕再也没法看着赵玄机去东海，怕那份用命换来的密信最终还是落进妖僧手里。
就在这时，那圈重组的金环突然收缩，化作一串完整的念珠，“咻” 地飞到他的灵魂旁边。陈念下意识地 “抓” 住念珠，指尖传来熟悉的温热 —— 是他戴了十年的那串菩提子，此刻却泛着淡淡的佛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法相虚影对着黑色葫芦抬手一指，一道更粗的金光射过去，正好击中葫芦口。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那只不知吸了多少生魂的妖器竟裂开了道缝，吸力瞬间消失。
枯荣脸色惨白，捂着流血的肩膀转身就跑。红色的僧袍在金光中显得格外狼狈，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鸟。“小和尚，你给老衲等着！中元节开阵时，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陈念没去追。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轮回印记的力量虽强，却撑不了太久。他的灵魂正在变得透明，像快要融化的冰。
法相虚影对着他微微颔首，渐渐化作点点金光，融入那串念珠里。陈念感觉到念珠变得沉甸甸的，里面似乎多了些什么 —— 是法相的力量，也是他自己的残魂。
他低头 “看” 了眼趴在墓碑上的身体，己经彻底失去了生气，胸口的伤口还在往外淌着黑血，只是那黑血里，金色的纹路越来越淡，最终彻底消失。
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纸钱和菩提子的碎屑。陈念握着念珠，像握着最后一根稻草。他能感觉到赵玄机的气息越来越远，己经快到洛河边了，少年的心跳得很快，带着恐惧和决绝。
“别怕。” 他在心里轻声说，尽管知道对方听不见，“我会陪着你的。”
念珠突然发出一阵温暖的光，将他的灵魂轻轻包裹。陈念感觉自己在变小，在变轻，最终化作一道微光，钻进了念珠的缝隙里。最后一刻，他 “看” 到赵玄机跳进了洛河，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坚定地朝着东方游去。
很好。
乱葬岗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具渐渐腐烂的身体，和掉落在地的一串金色念珠。月光重新笼罩下来，将一切都染上了层清冷的白，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佛光与妖气的碰撞，从未发生过。
首到第二天清晨，一个拾荒的老汉路过，才发现了那串泛着微光的念珠。他以为是神明显灵，战战兢兢地捡起来，想送到附近的寺庙供奉。可刚碰到念珠，就感觉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涌遍全身，多年的老寒腿竟然不疼了。
老汉又惊又喜，对着乱葬岗的方向拜了三拜，小心翼翼地将念珠揣进怀里。他不知道这串珠子里藏着一个少年的残魂和佛门法相，更不知道它即将踏上一段通往东海的旅程，去完成一个未竟的约定。
而此刻的洛河上，赵玄机正奋力往对岸游。冰冷的河水刺激着他的伤口，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他不知道，自己胸口贴身藏着的半块金箍，正与乱葬岗那串念珠产生着微妙的共鸣，像两颗心在遥远的地方，互相呼唤。
这场关于轮回与守护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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