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西的月光带着股铁锈味，斜斜地插在长安城的飞檐上。赵玄机蹲在城隍庙的横梁上，指尖划过怀里密信的褶皱 —— 这是从乱葬岗那座无名坟里抠出来的，纸页上还沾着潮湿的泥土和点点血渍，像谁未干的泪痕。
陈念就坐在他下方的供桌上，僧袍下摆荡在半空，手里转着念珠，菩提子碰撞的轻响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清晰。三天前在乱葬岗分开后，他们绕了整整七道弯路才敢在此汇合，彼此身上都添了新伤 —— 赵玄机的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那是被枯荣的幽冥气灼出的伤口；陈念的额角贴着块草药，是躲避狼妖时被墓碑撞的。
“还有一天。” 陈念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明天就是中元节了。”
赵玄机低头看他，月光从破窗漏进来，在少年僧人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这三天来，陈念的念珠越来越烫，尤其是靠近长安城时，整串菩提子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得人不敢触碰。“你师父的手札里，有没有说噬魂阵启动时会有什么征兆？”
“会有血雾。” 陈念指尖的念珠突然停在某颗，上面隐约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从阵眼往西周蔓延，闻起来像铁锈，沾到皮肤会起水泡。” 他抬头望向长安城墙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泛着诡异的暗红，“看来魏庸己经开始祭阵了。”
城隍庙的大门突然被风吹得 “吱呀” 作响，挂在门楣上的破幡卷着尘土飞起，露出外面街道上徘徊的黑影。赵玄机迅速按住陈念的肩膀，两人同时缩到神像后面 —— 是血狼族的巡逻队，至少有五只，正用狼鼻在空气中嗅探，幽绿的瞳仁在黑暗中像浮动的鬼火。
“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陈念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摸到念珠上的温热，“我的金光明明能屏蔽妖气……”
赵玄机突然拽起他往大殿深处跑，同时从怀里掏出个铜制的哨子塞进嘴里。尖锐的哨音刺破空气时，他拽着陈念钻进了神像底座的暗格 —— 这是他爹当年藏机关图的地方，只有巴掌大的入口，刚好能容下两个半大的少年。
暗格里漆黑一片，能闻到陈年的香灰味和老鼠屎的腥气。陈念刚要说话，就被赵玄机捂住嘴 —— 外面传来狼爪抓挠神像的锐响，还有白毛狼人那令人牙酸的声音：“搜！苍狼王说他们肯定藏在附近，找到密信重重有赏！”
赵玄机的手突然摸到块冰凉的金属，是他上次藏在这里的备用机关带，里面还剩十二枚铁蒺藜和两枚爆鸣弹。他悄悄将机关带塞进陈念手里，指尖在对方手心里飞快地写着字：左边第三个神像后面有地道。
陈念的指尖颤了颤，回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掌心都在冒汗，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血，黏腻得像团化不开的泥。外面的狼嚎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狼妖用利爪劈开供桌的巨响，木屑簌簌地落在暗格顶上。
“就是现在！” 赵玄机突然推开暗格的底板，拽着陈念掉进下方的地道。下落时，他摸出最后枚烟雾筒往头顶一扔，灰白色的浓烟瞬间填满神像内部，暂时挡住了追兵的视线。
地道里比暗格更黑，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赵玄机从怀里摸出个萤石灯笼，微弱的绿光中，能看见前方蜿蜒的通道，像条埋在地下的蛇。“这是前朝的排水道，能通到城外的乱葬岗。” 他的声音带着喘息，左臂的伤口被刚才的动作扯裂，疼得眼前发黑，“我们从那里绕去洛河，坐船往东海走。”
陈念没说话，只是默默从怀里掏出金疮药，往赵玄机的伤口上撒。草药碰到破皮的地方，激起一阵刺痛，赵玄机忍不住龇牙咧嘴，却感觉少年的动作格外轻柔，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你这手比张婶还巧。” 他开玩笑似的说，想打破沉重的气氛。
陈念的动作顿了顿，低声说：“在金山寺时，常给受伤的师兄弟上药。” 他抬头时，萤石的绿光刚好照亮他的眼睛，“赵玄机，如果…… 如果我没跟上，你一定要把密信送到东海。”
“说什么胡话！” 赵玄机猛地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我们说好要一起去东海找龙族，谁也不能掉队！”
陈念笑了笑，没再反驳，只是将念珠攥得更紧。萤石的绿光中，他脖颈处的皮肤泛起淡淡的黑气 —— 是三天前被枯荣的幽冥气擦伤的地方，原本只有指甲盖大小，现在己经蔓延到锁骨，像朵腐烂的花。
地道突然开始震动，头顶落下簌簌的泥土。赵玄机脸色一变：“他们找到入口了！快跑！”
两人在狭窄的地道里狂奔，身后传来狼妖撞破石门的巨响。赵玄机的萤石灯笼突然被气流吹灭，黑暗中，他只能紧紧抓着陈念的僧袍，跟着对方跌跌撞撞地往前冲。
“前面有岔路！” 陈念的声音带着喘息，“左边通往乱葬岗，右边是死路！”
赵玄机刚要往左拐，就被陈念拽住。少年僧人突然将密信塞进他怀里，同时将机关带的总闸按下 —— 十二枚铁蒺藜 “咻咻” 射向身后的黑暗，暂时逼退了追来的狼妖。“你走左边！”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我引开他们！”
“不行！” 赵玄机想把他拽回来，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要走一起走！”
“没时间了！” 陈念突然将他往左边的岔路推去，自己则转身冲向右边，“记住！密信比命重要！东海龙族在洛河入海口有座龙宫，去找龟丞相，说…… 说有金箍残片的消息！”
赵玄机被推得踉跄着往前跑，回头时，只看见陈念的身影消失在右边的黑暗中，手里的念珠发出耀眼的金光，像一盏照亮死亡的灯笼。紧接着，传来爆鸣弹炸开的巨响，还有狼妖凄厉的惨叫，以及…… 枯荣大师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小和尚，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想拦住老衲？”
“至少能让你多流点血！” 陈念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
赵玄机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想掉头回去，双腿却像灌了铅，只能机械地往前跑。怀里的密信烫得惊人，仿佛在灼烧他的皮肤，提醒着他肩上的重担。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微光。赵玄机冲出地道出口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乱葬岗的边缘，离那座无名坟只有几步之遥。他刚要喘口气，就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 —— 是枯荣的幽冥气！
他猛地侧身躲过，黑气擦着他的胳膊飞过，在地上腐蚀出个黑黢黢的窟窿。回头望时，只见枯荣大师正站在不远处的坟头上，红色的僧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手里抓着个人影，正是陈念！
少年僧人像个破败的布娃娃，被枯荣捏着脖颈提在半空，僧袍被血浸透，原本洁白的布料此刻红得发黑。他的念珠掉在地上，被一只狼妖踩碎，菩提子混着泥土和血污，散了一地。
“陈念！” 赵玄机目眦欲裂，从怀里掏出爆鸣弹就想冲过去，却被白毛狼人拦住。三只狼妖呈三角之势将他围住，幽绿的瞳仁里满是残忍的笑意。
“放下他！” 赵玄机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机关带的铁蒺藜己经上膛，随时准备同归于尽。
枯荣发出低沉的嗤笑，将陈念往地上一摔。少年僧人重重地撞在墓碑上，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来，溅在 “无名童” 的木牌上，红得像团燃烧的火。“把密信交出来，” 妖僧的声音冷得像冰，“老衲可以让他死得痛快点。”
陈念挣扎着抬起头，嘴角挂着血沫，却露出个诡异的笑容：“他早就把密信藏起来了…… 你们抓不到的……”
“找死！” 枯荣暴怒，青黑的指甲突然暴涨三寸，化作尖利的爪子，带着黑气抓向陈念的胸口 —— 是他的绝技 “化骨爪”，中者骨肉会迅速腐烂，最终化作一滩脓水。
“不要！” 赵玄机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冲向陈念，却被白毛狼人死死按住。他眼睁睁看着枯荣的利爪刺穿陈念的僧袍，没入少年的胸口，黑气像蛇一样钻进伤口，瞬间蔓延开来。
陈念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低头看着胸口的伤口，那里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腐烂，散发出刺鼻的恶臭。但他的眼睛却异常明亮，死死盯着赵玄机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
赵玄机突然明白了他的口型 —— 跑！
他猛地挣脱狼人的束缚，不是冲向陈念，而是转身往乱葬岗深处跑。身后传来枯荣的怒吼和狼妖的追声，但他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他知道，陈念用自己的命给他争取了时间，他不能让这份牺牲白费。
跑到乱葬岗边缘时，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月光下，陈念的身体己经开始腐烂，却依旧保持着抬头的姿势，仿佛在注视着他远去的方向。枯荣正站在少年的尸体旁，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红得像团燃烧的火 —— 是陈念的半块凤凰玉佩！
赵玄机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怀里的密信上，晕开了 “七月十五” 那行字。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陈念，等着我。” 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缕烟，“我一定会把密信送到东海，一定会为你报仇。”
说完，他转身冲进前方的密林，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乱葬岗上，枯荣捡起地上碎裂的念珠，看着那滩正在腐烂的脓水，突然发出一声惊疑 —— 在脓水中央，有颗完好无损的菩提子，正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白毛狼人凑过来，不解地问：“大师，怎么了？”
枯荣没说话，只是用指甲挑起那颗菩提子。金光接触到他的皮肤，发出 “滋滋” 的灼烧声，妖僧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将菩提子扔进怀里，冷声道：“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赵玄机抓回来！”
狼妖们应声追进密林，只留下枯荣站在坟头，红色的僧袍在夜风中飘动，像一面染血的旗帜。他低头看着那滩脓水，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 刚才陈念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而此刻的密林深处，赵玄机正拼命往前跑。怀里的密信和半块凤凰玉佩硌得他生疼，像两块烧红的烙铁。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要离乱葬岗越远越好，要带着陈念的希望，一首跑下去。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中元节的晨曦带着血色，照亮了前方蜿蜒的洛河。赵玄机站在河边，看着水面倒映出自己狼狈的身影，突然想起陈念常说的话：“只要心怀光明，哪怕身处黑暗，也能找到方向。”
他摸了摸怀里的密信，又摸了摸胸口 —— 那里贴身藏着半块金箍，是陈念塞给他的，说 “这东西或许能在东海派上用场”。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奇异地安抚了他狂跳的心脏。
“陈念，我们要去东海了。” 他对着河面轻声说，仿佛对方就在身边，“你说的龟丞相，我一定会找到的。”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纵身跳进洛河。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口鼻，却洗不掉身上的血污和心里的伤痛。他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朝着东海的方向游去，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追兵，前方是未知的命运。
这场关于密信、牺牲与承诺的追逐，才刚刚进入最残酷的阶段。而那枚掉落在乱葬岗的菩提子，正躺在枯荣的怀里，悄无声息地积蓄着力量，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一刻。
作者“截然不同的吴桂芳”推荐阅读《悟空遗宝：少年踏妖途》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V42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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