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沈知砚站在逆光里，深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先落在沈知珩揽着阮念肩膀的手上，再缓缓移到她脸上。
阮念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想挣开沈知珩的手，却被他暗暗按住。
“哥？”沈知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宣示什么，“你怎么回来了？”
沈知砚没理他，视线越过两人，落在墙上那片临摹的《睡莲》上，薄唇轻启：“爷爷说你在这儿，让我拿份文件。”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金属搭扣反射出冷光。
沈爷爷显然没察觉气氛不对，笑着打圆场：“知砚啊，你来得正好，跟你说个事儿。这是阿珩的女朋友，阮念，上次家宴你见过的。”
沈知砚的目光终于肯分给沈爷爷一秒，微微颔首：“知道。”
“知道就好，”沈爷爷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拍了拍阮念的胳膊，“这姑娘不错，你们兄弟俩……”
“爷爷，”沈知砚突然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我还有事，拿了文件就走。”
他径首走向里间，经过阮念身边时，脚步顿了顿。
阮念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混着点淡淡的烟草气。那味道很淡，却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她忍不住抬头，正好撞上他的视线。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审视，有疏离，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冰冷。
“沈先生。”她低声打招呼，指尖微微发颤。
沈知砚没应，只是盯着她的手看了两秒。她的手腕上，还戴着沈知珩送的那只刻着“珩”字的手链。
他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转身进了里间。
门被关上的瞬间，阮念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安静的画室里格外清晰。
“别紧张。”沈知珩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他就这样。”
阮念没说话，只是觉得沈知珩掌心的温度，烫得她皮肤发疼。
沈爷爷还在絮叨：“你哥就是性子冷，其实心里有数。阿珩啊，你跟念念好好的，别学你哥，三十多了还单着……”
里间的门突然开了。
沈知砚拿着文件走出来，脸色比刚才更沉。他经过画架时，目光扫过那片被阮念涂得乱七八糟的奶白色颜料，脚步停住。
“这是你画的？”他问，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人莫名紧张。
阮念下意识点头，又赶紧摇头：“我……随便画画。”
沈知砚没再追问，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画布上的颜料。指尖沾了点白色，他却像没察觉，径首走到沈爷爷身边：“爷爷，我先走了。”
“急什么，坐下喝杯茶啊。”沈爷爷挽留。
“不了，公司还有会。”他的目光再次掠过阮念和沈知珩交叠的身影，顿了顿，补充道，“阿珩，晚上回家吃饭。”
说完，不等沈知珩回应，转身就走。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步敲在人心上。
画室的门被关上，隔绝了那股冰冷的气息。
阮念松了口气，后背己经沁出薄汗。
“他就是这脾气，别往心里去。”沈知珩笑着松开手，语气轻松，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沈爷爷叹了口气：“你哥啊，从小就独。念念，你别介意。”
“我没事，爷爷。”阮念勉强笑了笑，心里却乱得像一团麻。
沈知砚刚才的眼神，太吓人了。那里面藏着的，似乎不只是疏离。
“对了，”沈爷爷像是想起什么，看向沈知珩，“刚才知砚说，晚上回家吃饭，你跟念念也一起来？”
“好啊。”沈知珩立刻答应，转头看向阮念，眼神里带着期待，“念念，你有空吗？”
阮念犹豫了一下。想到晚上又要见到沈知砚，她就有点发怵。可看着沈爷爷和沈知珩期待的目光，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她说。
沈爷爷笑得更开心了：“这就好，我让张妈多做几个菜。”
他又坐了会儿，说了些家常话，才拄着拐杖离开。
画室里只剩下阮念和沈知珩。
阳光依旧从天窗漏下来，落在地板上，却没了刚才的暖意。
“他好像不太喜欢我。”阮念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着手链。
“不是不喜欢你，是不喜欢我身边有别人。”沈知珩走到她面前，弯腰看着她，眼神认真，“他从小就这样，什么都想占为己有。”
“包括……人吗？”阮念问，声音很轻。
沈知珩的眼神暗了暗，随即笑了笑：“别想太多。他现在心里只有工作。”他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微凉，“晚上去吃饭，别紧张。有我在。”
阮念抬头看他，正好撞进他温柔的目光里。那目光像温水，能把人融化。
可不知为什么，她总会想起沈知砚那双冰冷的眼睛。
像寒潭，深不见底。
晚上的家宴，比上次更热闹些。
沈家老宅的餐厅里，水晶灯亮得晃眼。长长的红木餐桌上，摆满了菜，香气西溢。
沈知砚到得很晚。
他进来时，大家己经坐定。脱下西装外套递给佣人，径首走到主位旁的空位坐下，动作行云流水，没看任何人。
“回来了？”沈爷爷抬头看了他一眼。
“嗯。”他应了一声，拿起公筷，夹了块排骨放在碟子里，慢条斯理地吃着。
席间，沈知珩时不时给阮念夹菜，低声跟她说话，气氛还算融洽。
阮念却觉得浑身不自在，总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偷偷抬眼，果然看到沈知砚在看她，眼神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赶紧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念念，尝尝这个，张妈做的糖醋鱼最好吃。”沈知珩夹了块鱼给她，细心地挑掉刺。
“谢谢。”阮念小声说。
“多吃点。”沈知珩笑了笑，又转头对沈知砚说，“哥，你也尝尝，今天这鱼做得特别好。”
沈知砚没动，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以心为饵：爱到无路可退 只是淡淡地说：“不爱吃甜的。”
沈知珩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忘了你不爱吃甜的了。”
气氛有点尴尬。
沈爷爷咳了两声，打圆场：“知砚啊，你最近公司不忙吗？总感觉你瘦了。”
“还好。”沈知砚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在忙一个海外并购案。”
“哦，什么案子啊？”沈爷爷追问。
“跟欧洲那边的一家公司，涉及的金额比较大。”沈知砚说得很简略，显然不想多谈。
沈知珩却来了兴趣：“是那个新能源项目吗？我听助理提过一嘴。”
沈知砚看了他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
“还行吧，”沈知珩笑了笑，“我这边最近也在看新能源领域的投资，说不定以后有机会合作。”
“再说吧。”沈知砚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兴趣。
沈知珩碰了个软钉子，也没再说话。
餐厅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
阮念觉得这顿饭吃得像煎熬，好不容易等到结束，她赶紧起身：“爷爷，沈先生，我去下洗手间。”
“去吧去吧。”沈爷爷挥挥手。
阮念快步走出餐厅，长长地舒了口气。
走廊里很安静，挂着沈家的全家福。她放慢脚步，一张张看过去。
最中间的那张，是沈爷爷和沈知砚、沈知珩小时候的合照。照片上的沈知砚穿着小西装，板着脸，像个小大人。沈知珩则笑得一脸灿烂，搂着沈知砚的脖子。
那时候的他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阮念正看得入神，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看到沈知砚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手机，像是在打电话。
他看到她，脚步顿了顿，没说话，转身想走另一条路。
“沈先生。”阮念鬼使神差地叫住他。
沈知砚停下脚步，转过身，挑眉看她，像是在问“有事？”。
“那个……海外并购案，”阮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起这个，“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沈知砚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他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探究：“你怎么知道？”
“我……”阮念卡壳了，总不能说她是从沈知珩那里听来的，还熬了三个通宵研究过相关的法律风险，“我瞎猜的。”
沈知砚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阮小姐倒是挺关心我的事。”
他的语气带着点讽刺，阮念的脸一下子红了：“我只是……随便问问。”
“没什么困难。”沈知砚转过身，语气冷淡，“沈氏还没到需要外人操心的地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阮念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可一想到那个并购案里可能存在的法律漏洞，她就忍不住担心。
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从沈知珩随口提及的细节里拼凑出的答案。
她本想找个机会，提醒沈知砚一下。
现在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回到画室时，沈知珩正在收拾画具。
“回来了？”他抬头看她，眼神温柔，“刚才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没什么，在走廊里看了会儿照片。”阮念笑了笑，掩饰住心里的失落。
“看什么照片？”沈知珩好奇地问。
“看你和沈先生小时候的照片。”阮念说，“那时候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沈知珩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了笑：“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了就不一样了。”他把最后一支画笔放进画筒，“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阮念点头。
两人走出老宅，沈知珩去开车，阮念站在门口等他。
晚风有点凉，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抬头看向二楼的窗口。
沈知砚的房间还亮着灯，窗帘拉得很严实，什么也看不见。
他现在在做什么？在看并购案的资料吗？还是己经睡了？
阮念甩了甩头，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
沈知珩把车开了过来，停在她面前：“上车吧。”
阮念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驶离老宅，阮念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心里乱乱的。
“在想什么？”沈知珩突然问。
“没什么。”阮念摇摇头，“就是觉得……你哥好像不太喜欢我。”
“别想了，”沈知珩握着方向盘，侧头看了她一眼，“他对谁都那样。再说了，你是我女朋友，又不是他的。”
阮念没说话。
她知道沈知珩说得对，可心里那点不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尤其是沈知砚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冰冷，带着点……她不敢深究的情绪。
像是嫉妒。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阮念压了下去。
怎么可能。
沈知砚那样的人，怎么会嫉妒？
车子停在阮念公寓楼下。
“上去吧。”沈知珩解开安全带，侧头看她，“早点休息。”
“嗯。”阮念点头，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念念。”沈知珩叫住她。
阮念回头：“怎么了？”
沈知珩看着她，眼神认真：“别因为我哥，影响我们的心情，好吗？”
阮念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不会的。”
“那就好。”沈知珩笑了笑，“上去吧。”
阮念点点头，转身走进公寓楼。
她站在电梯里，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映出自己的脸。
那张脸上，带着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迷茫。
她来这里，是为了接近沈知砚。
可现在，她却成了他弟弟的女朋友。
这算什么？
阮念靠在电梯壁上，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离最初的目标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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