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诅咒如同附骨之蛆,深深钻入钱颢霖的骨髓。“容器”、“孵化器”、“被选中的人”、“由内而外开启”、“在门后等你”……面具人(或者说,它背后那混合了电子音和苏然清冷回音的诡异存在)留下的低语,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响,与体内那两股依旧在隐隐冲突的非人力量残余交织,构成一幅令人彻底绝望的图景。
他蜷缩在便利店冰冷的瓷砖地上,身下是碎裂的玻璃和滚落的糖果。浑身无处不痛,新添的擦伤和玻璃割痕火辣辣地灼烧着,但更深的是后颈“锚点”那如同被撕裂后又强行缝合的剧痛,以及灵魂被反复蹂躏后的麻木。便利店外死寂一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声,提醒着他仍未脱离这个残酷的现实世界。
“我们……在门后……等你……”
苏然的声音。哪怕只有一丝回音,他也绝不会听错。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她不仅是知情者,她就是参与者,是“门后”的存在之一。那个他绝对信任、愿意托付后辈的搭档,从一开始,就是将他推入这个无尽深渊的推手之一。
恨吗?当然恨。那是一种足以焚毁理智的、冰锥般的恨意。但比恨意更强烈的,是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自身存在意义被彻底否定的巨大虚无和孤独。
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对抗一个能操控时间循环、进行空间跳跃、拥有超自然力量的隐秘组织?对抗一个就在自己体内、随时可能彻底取代自己的“境中存在”?对抗那个……他曾经最信任的、如今却站在“门后”的……苏然?
绝望如同永夜,吞噬了一切光亮。
他不知道自己在地上瘫坐了多久。首到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可能是便利店报警系统触发了警方响应。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着爬起。他不能在这里被抓住。无论多么绝望,只要还活着,哪怕只是作为“容器”活着,就还有……一丝微不足道的、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变数?
他踉跄着从便利店后门逃离,再次融入城市冰冷的阴影之中。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游荡。身体沉重得如同灌铅,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后颈的剧痛持续低鸣,提醒着他那残酷的“锚定”。
天光渐渐亮起,城市开始苏醒。喧嚣的人声和车流声传入耳中,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他与这个正常的世界,己经隔了一层无法逾越的可悲厚壁。
不知不觉间,他竟走到了市局附近。远远看着那栋熟悉的建筑,看着穿着制服的同事进进出出,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疏离感油然而生。他们还在正常地工作,查着普通的案子,浑然不知身边潜伏着怎样的怪物,不知道他们的同事正经历着何等恐怖的非人遭遇。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搜寻着。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他看到了她。
苏然。
她正从一辆警车上下来,穿着笔挺的警服,身姿依旧干练挺拔。晨光勾勒着她清晰的侧脸轮廓,耳垂上那颗微小的、如同凝固血珠般的暗红印记,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她正和旁边的同事说着什么,眉头微蹙,表情专注而……正常。
就是这种“正常”,像一把尖刀,狠狠刺穿了钱颢霖的心脏。
似乎察觉到了远处那道凝固的、充满了复杂情绪的视线,苏然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穿越街道,落在了浑身污秽、帽兜遮脸、如同流浪汉般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钱颢霖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钱颢霖的身体瞬间绷紧!体内的“锚点”猛地一跳!恨意、恐惧、绝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可悲的期待……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翻滚!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冲过去,抓住她,嘶吼着质问这一切!
苏然的表情,在接触到钱颢霖目光的瞬间,极其细微地变化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快速闪过的情绪——惊讶、担忧、疑惑,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捕捉的……紧张?甚至是一丝……怜悯?
她没有立刻走过来。而是对身边的同事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独自一人,脚步不疾不徐地,穿过街道,走向钱颢霖藏身的角落。
钱颢霖的心脏狂跳起来,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他死死盯着苏然,全身的肌肉都进入了临战般的紧绷状态。她过来干什么?继续演戏?还是……“园丁”的清除行动,要由她这个“调律者”亲自动手了?
苏然在距离他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能对话,又给了他一定的安全空间(或者说,给了她自己反应的空间)。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钱颢霖满身的污秽、脸上的新伤、以及那双隐藏在帽兜阴影下、却依然能感受到其中翻涌着风暴的眼睛。
“钱队?”苏然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听起来充满了担忧和困惑,“你……你怎么在这里?还弄成这样?我找你一整天了!你电话打不通,家里也没人,你到底去哪了?”
她的表情,她的语气,听起来那么真诚,那么自然。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担心失踪搭档的普通警察。如果不是那记忆碎片中银面具下的侧脸,如果不是那冰冷电子音中夹杂的她的回音,钱颢霖几乎又要被骗过去了!
钱颢霖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穿里面那个冰冷的、非人的灵魂。
苏然似乎被他眼中那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恨意和绝望刺痛了,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下意识地向前微微迈了一小步:“钱队?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查案遇到什么麻烦了?你跟我说啊!我们一起想办法!”
“办法?”钱颢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嘲讽,“什么办法?帮你……更快地完成‘仪式’?帮你……打开那扇‘门’?”
苏然的瞳孔,在听到“仪式”和“门”这两个词的瞬间,极其明显地……收缩了一下!虽然只有一刹那,快到几乎无法捕捉,随即就被更深的“困惑”所覆盖,但钱颢霖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身体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僵硬,虽然立刻恢复了自然。
“钱队?你在说什么?什么仪式?什么门?”苏然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误解的焦急,“你是不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状态很不对劲!你需要立刻休息,或者去医院!”
“医院?”钱颢霖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去哪家医院?西郊那家废弃的?去找那个……地下室里的祭坛?!”
轰!
这句话如同重磅炸弹,狠狠砸在苏然脸上!她脸上的“困惑”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了,瞬间褪去,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和……苍白!她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右手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要摸向耳后某个位置(那里是银面具的边缘?)!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人之间的三米距离,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充满致命电流的鸿沟。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钱颢霖死死盯着她,不再掩饰眼中的恨意和洞悉一切的了然。他在等她撕下伪装,在等她露出獠牙。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苏然脸上的震惊和苍白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随即,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在她眼中翻涌——有挣扎,有恐惧,有一丝痛苦,甚至还有……一时如释重负?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再次抬起头看向钱颢霖时,她的眼神变得异常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没有攻击,也没有逃离。
她只是用一种极其低沉、却异常清晰的、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的、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缓缓说道:
“老钱……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相信我,事情远比你想象的……更复杂,更可怕。”
“有些东西……我也无法控制,无法理解。”
“但我从未想过……真正伤害你。”
“如果你想活下去……如果你想搞清楚这一切……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合作。”
“合作?”钱颢霖几乎要嗤笑出声,眼中的嘲讽更盛,“和你?和‘衔尾蛇之环’的‘调律者’?和那个给我后颈打下‘锚点’的银面具人合作?!”
苏然的脸色再次白了一分,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钱颢霖能感觉到,在“衔尾蛇之环”和“调律者”这两个词出口时,她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其冰冷和警惕,仿佛触动了某个致命的开关。但她强行压制住了。
“有些名号……不要轻易提起。”苏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和……恐惧?“它们……本身就有力量,会被‘听到’。”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目光坦诚得让人害怕:“我无法向你解释所有事情。有些真相,知道本身就是一种污染。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并非完全自愿。我也在寻找……摆脱这一切的方法。”
“你的循环……你的痛苦……并非我所愿见。”
“信我一次,老钱。就这一次。”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我们需要彼此的信心,才能……撬动这该死的命运齿轮。”
钱颢霖沉默了。他死死地盯着苏然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和欺骗。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杂着恐惧、挣扎、疲惫和一种破釜沉舟般决绝的复杂情绪。
她在演戏吗?如果是,那她的演技己经登峰造极。
如果不是呢?
如果她真的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囚徒”?如果她真的想反抗?
那枚冰冷的衔尾蛇“园丁”徽章还在他口袋里。那些死状凄惨的前队友名单还刻在他脑海里。“镜中存在”还在他体内低语。
绝望的深渊似乎看不到底,但此刻,苏然这看似荒谬的“合作”提议,却像是一根垂下的、不知是救命还是绞索的……蛛丝。
他该抓住吗?
良久,钱颢霖缓缓抬起头,帽兜阴影下的眼睛,闪烁着一种近乎燃烧的、孤注一掷的光芒。
“好。”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合作。”
“但记住,苏然。”他向前逼近一步,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杀意和那股不稳定的、非人力量的残余,让苏然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如果你骗我……如果我发现你还在演戏……”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分量。
苏然深深地看着他,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沉寂。
“我知道。”她轻声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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