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建立在悬崖边的同盟，就此达成。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猜疑和紧张，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一切。钱颢霖和周然——曾经的黄金搭档，如今却隔着血海深仇和不可告人的秘密，彼此试探，彼此需要。
“这里不安全。”苏然率先打破令人压抑的沉默，目光警惕地扫过西周逐渐增多的行人和车辆，“‘他们’的眼线无处不在。我们需要一个绝对保密的地方。”
钱颢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跟她走。他体内的剧痛和沉重感并未消退，对苏然的警惕更是提到了最高。但他别无选择。这根危险的蛛丝，他必须抓住。
苏然没有带他回警局，也没有去任何可能被监控到的安全屋。她开着车，在市区绕了许久，确认没有尾巴后，最终驶入了一个位于老城区、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居民小区。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最偏僻的角落。
她带着钱颲霖走进一栋居民楼，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走了消防通道，上到顶层阁楼。她用一把极其古老、造型奇特的黄铜钥匙打开了一扇毫不起眼的、漆成和墙壁同色的铁门。
门后，是一个让钱颢霖感到意外的地方。
不像安全屋，更像是一个……杂乱却专业的私人实验室兼档案馆。空间不大，但摆放着各种精密的仪器——高倍显微镜、物质光谱分析仪、甚至还有一台小型的信号屏蔽和反监听装置正在发出低沉的嗡鸣。西周墙壁被巨大的书架占满，上面塞满了各种厚重的、封面没有标题的档案册、皮革封面的古老笔记、以及大量打印出来的、布满复杂公式和怪异符号的论文草稿。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电子元件和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的奇异味道。
这里，完全不符合苏然平时表现出来的那种干练刑警的形象。
“这里很安全。”苏然反锁上门，启动了某种装置，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指示灯由绿转红，“短时间内，‘他们’找不到这里。这是我……私下弄的一个地方。”
钱颢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仪器和书架上的古籍。“私下？为了研究什么？如何更好地‘调律’？”他的语气充满了冰冷的嘲讽。
苏然的背影僵硬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声音带着疲惫：“为了……找到活下去的方法，为了理解……我们到底成了什么。”她走到一个恒温恒湿的保险柜前，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密码并进行了虹膜扫描，从里面取出了几份文件和一个用特殊金属盒封存的物品。
“时间不多，‘他们’的耐心有限，你的状态……也更不稳定了。”苏然转过身，将东西放在房间中央的实验台上，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和专业，“既然合作，就必须分工。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拼凑出尽可能多的碎片。”
“怎么分工？”钱颢霖冷冷地问，刻意与她保持距离。
“你负责‘内部’和‘过去’。”苏然语速很快，指向钱颢霖，“你的身体，你的循环，你的记忆，是最大的信息源，也是最首接的‘接口’。你需要尽可能详细地记录每一次循环的细节差异，尤其是痛苦发作的规律、强度、伴随的幻觉或记忆碎片！还有你体内那个‘东西’……尝试与它沟通，刺激它，记录它的反应！这很危险，但这是了解‘仪式’进程和‘门’的本质的关键！”
钱颢霖的瞳孔缩了缩。与体内那个“镜中存在”沟通？刺激它？这无异于玩火自焚！但他没有反驳。苏然说得没错，这是他唯一独有的“资源”。
“那你呢？”他问。
“我负责‘外部’和‘现在’。”苏然拿起那个金属盒，眼神凝重，“我利用我的……身份，尽可能调查‘衔尾蛇之环’近期的人员调动、资源流向，尤其是与‘园丁’活动和‘祭品’筛选相关的异常事件报告。同时，我会分析你带回来的那枚‘园丁’徽章的物质构成和能量签名，尝试反向追踪其来源。还有……”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会尝试接触一个……可能知道内情，但又相对边缘的‘守墓人’。”
“守墓人？”钱颢霖想起档案纸条上的话——“守墓人看守”。
“负责看守‘旧印’和‘源头’档案的人。他们相对中立，但也极度危险，绝不能主动招惹。我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苏然的眉头紧锁，显然这件事风险极大。
分工明确。一个向内挖掘自身的痛苦和非人变化，一个向外探查组织的脉络和当前动向。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一个记录墙壁的纹理和自身的脉搏，一个尝试绘制地图和监听守卫的脚步。
“共享信息。”钱颢霖嘶哑地说，“任何发现，必须第一时间共享。否则……”威胁不言而喻。
“当然。”苏然点头，眼神坦诚却依旧深不见底，“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新血’己注入，你的循环频率和痛苦程度都在加剧，‘门’的波动越来越明显……‘他们’可能很快就会推动最终阶段。”
她打开那个金属盒，里面是那枚冰冷的衔尾蛇“园丁”徽章。她戴上特制的绝缘手套，将其放入一个透明的分析舱内，连接上各种探头。
“开始吧。”苏然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即将进行的是一项普通的证物分析，而不是在触碰一个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恐怖信标。
钱颢霖则走到房间角落，找了一本空白的实验记录本和一支笔。他闭上眼，强行压下对苏然的恨意和警惕，将全部意识沉入那如同沸腾油锅般的身体内部，去感受、去回忆、去尝试触碰……那个深植于他后颈、正不断“孵化”着的……恐怖存在。
房间里陷入了寂静，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两人再无一言，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战场”之中。
信任依旧脆弱如冰。
猜疑如同暗流涌动。
但在这令人窒息的合作中，调查的齿轮，终于以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开始缓缓咬合，向着那黑暗的真相核心，艰难地……掘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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