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冬日的阳光透过薄云，勉强洒下些缺乏温度的光晕。刘念念在家匆匆吃过奶奶做的热汤面，便裹紧棉袄，踩着依旧冻得硬实的路面，去了不远处的周晓慧家。
周家的堂屋里烧着炭盆，暖意融融。
周晓慧刚起床不久，正睡眼惺忪地喝着粥，见到刘念念，立刻清醒了大半，拉着她钻进了自己的小屋。
两个小姑娘立刻像找到了同类的小雀，叽叽喳喳地分享起各自的新鲜见闻。周晓慧说起成都高中里那些穿着时髦、谈吐自信的同学，也吐槽起永远做不完的试卷和严格的宿舍管理。刘念念则说着初三学业的压力，还有昨天在蒋爷爷家得到的那些关于奶奶过往的零碎信息，语气里带着希望与迷茫交织的复杂情绪。
说到兴头上，周晓慧想起什么，从自己带回来的那个大行李箱里，翻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献宝似的递给刘念念：“喏，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刘念念接过，小心地拆开，里面是一对时下最流行的、镶嵌着细碎水钻的星星月亮造型的发夹，在略显昏暗的房间里依然折射出点点亮光。
“哇！好漂亮！”
刘念念眼睛一亮，她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虽然见识过更多花样，但此刻收到好友精心挑选的礼物，心里还是涌起一阵纯粹的欢喜。
“快试试，快试试！”周晓慧催促着，拿过发夹，小心翼翼地帮刘念念别在她乌黑的头发上，左右端详，“嗯！真好看！我就说适合你！我们班好多女生都戴这种呢！”
刘念念摸着发夹冰凉的触感，心里暖暖的，连声道谢。两个女孩对着桌上那块小镜子照了又照，笑声不断。
堂屋里，顾义东正蹲在门口，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光，专心致志地啃着一截紫皮甘蔗，汁水充沛，他吃得嘴角都沾了些许碎屑。
冬日的宁静与屋内女孩们的笑闹声交织，形成一种平凡而温馨的日常图景。
突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闲适。是顾义东放在旁边凳子上的手机在响。他愣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放下啃了一半的甘蔗，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擦了擦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他按下接听键，声音还带着点啃甘蔗的含糊：“喂，哪个？”
听筒那边传来一个女孩略显迟疑的声音：“喂？是……顾义东吗？我找念念，她……她在你那边吗？”
是范娇。顾义东辨认出了声音，站起身，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回答：“哦，等一下，她在。在跟我姐玩儿呢。”
他走到房门口，探进头，将手机递向正对着镜子美滋滋的刘念念，
“给，范娇找你。”
刘念念有些意外，连忙接过手机：“喂？范娇？你奶奶怎么样了？你今天有时间啦？”她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去，语气里带着关切。
范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听起来比昨天轻松一些：“念念，奶奶没事了，医生说恢复得挺好，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你今天下午有时间吗？要是你有空的话，我们见一下？明天奶奶出院，我可能就要忙着收拾东西，没什么空了。”
刘念念立刻回答：“有啊，有时间！那我们还是约在学校附近那个奶茶店吧？就上次……我们留纸条那个店，你知道的。”
“嗯嗯，知道的。”范娇应道，“那……下午两点吧，我们在奶茶店见？”
“好，下午两点，不见不散。”刘念念确认了时间，便挂了电话，将手机递还给顾义东。
一旁的周晓慧听着对话，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露出不太赞同的神色：
“范娇？是之前……跟张成浩手下那个小混混……叫汪伟的吧？跟他耍朋友的那个范娇？”
她对范娇的印象还停留在学校时那个跟在不良少年身后、有些怯懦沉默的女孩，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喜，
“你还要去见她？她不是都为了那个男的辍学，跟着跑了吗？跟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在周晓慧这样按部就班读书的“好学生”看来，范娇的选择无疑是自毁前程。
刘念念看着周晓慧垮下来的小脸，知道她是关心自己，怕自己跟“不好”的人来往。
她拉住周晓慧的手，轻轻晃了晃，解释道：“嗯嗯，是她。哎呀，你别这样嘛，她不坏的，真的。她只是……也是个苦命的人。”
刘念念深知，贫穷以及由此滋生的深刻自卑，会对一个人的性格和选择造成多么巨大、甚至是不可逆的影响。
范娇的家庭情况——母亲己经没了联系，父亲又不负责任，只有一个年迈体弱的奶奶相依为命。在这样的环境下，范娇做出辍学打工、早早与汪伟在一起的决定，刘念念并不感到意外。
或许，对于当时的范娇来说，这确实是她能看到的最“优”的出路。
在刘念念看来，范娇并不是一个在学习上天赋异禀的人。即便她咬牙继续读下去，或许能勉强考上高中，甚至大学，但那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从哪里来？难道要靠榨干年迈奶奶那点微薄的积蓄和体力吗？
那样的愧疚感和长期在贫困线上的挣扎，总有一天会彻底压垮这个本就敏感自卑的女孩。所以，对于范娇的选择，刘念念心中没有居高临下的责备，只有一份沉甸甸的理解和无奈的心疼。
中午，刘念念回家简单吃了午饭，跟奶奶说要去镇上买点学习用品，便收拾了一下，再次踏上了去镇上的路。
冬日下午的阳光依旧没什么暖意，风刮在脸上，干冷生疼。
她走到那家熟悉的奶茶店时，范娇己经早早等在那里了，坐在最里面那个他们上次坐过的角落卡座。桌上摆着两杯己经插好吸管的珍珠奶茶，棕色的奶茶里，黑色的珍珠沉在杯底。
“念念！你来啦！”看到刘念念进来，范娇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招手示意。
刘念念快步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她看着眼前的范娇，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上的一些变化。虽然只是短短半年不见，范娇似乎不再是学校里那个总是低着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周身笼罩着一层灰暗气息的女孩了。
她的头发梳理得整齐，脸上似乎也长了一点肉，气色好了很多，穿着一件看起来崭新的、米白色的短款羽绒服，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整个人显得精神、明亮了不少。
刘念念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但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近况：“娇娇，你这半年……过得还好吗？汪伟……他对你还好吗？”
这是刘念念最关心的问题。她担心年纪轻轻的范娇，一个人跟着汪伟背井离乡，会吃亏，会受委屈，甚至……会重蹈自己前世那些不堪的覆辙。
范娇能清晰地感觉到刘念念话语里那份毫不作伪的关心，不是好奇的打探，而是真切的担忧。
这让她心里一暖，鼻尖甚至有些微微发酸。在外漂泊的这半年，除了奶奶和阿伟，己经很少有人这样纯粹地关心她过得好不好了。
她用力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幸福和满足的光彩，声音也轻快起来：“很好！念念，我过得挺好的。阿伟他……他对我比以前还要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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