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耀心如刀绞，急忙辩解：
“没有啊念念！爸从来没有瞧不起你啊！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我们怎么会不管你、不爱你呢？”
“没有？真的没有吗？”
刘念念猛地转头看向父亲，眼神锐利如刀，
“你们觉得我小，我就该是个聋子吗？听不懂听不见吗？你没有在跟别人喝酒的时候，拍着桌子说过‘可惜不是个儿子’吗？你没有跟人闲聊时，感叹过‘丫头养大了终究是别人家的，没什么大用’吗？这些话，我都听见了！一字不落！全都记在这里！”
她用力地戳着自己的心口。
杨素华的哭声更大了，她瘫坐在走廊冰凉的塑料椅子上，无力地辩解：
“那是……那是大人间开玩笑的，不是针对你啊念念……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不疼你啊……就算……就算以后真有别的娃儿，也肯定是最在意你的啊……”
听到奶奶这番话，刘念念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知道，奶奶说的是真心话，这份疼爱里有真实的成分。
可正是这份掺杂着“遗憾”和“不完美”的爱，像慢性毒药一样吊着她，让她无法彻底割舍，又无法获得纯粹的被接纳感，这种拉扯的痛苦，远比纯粹的恨意更加折磨人。
“那你们为什么还非要生儿子？”
刘念念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嘶哑，
“甚至不惜把我妈的命都赔上？就为了那个狗屁‘儿子’？”
杨素华坐在那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被生活磨砺一生的无奈和悲凉：
“念念你还小……你不懂……这农村里头，没儿子……是要叫人戳断脊梁骨的笑话的。咱们家人丁薄，从你爷爷腿坏了开始，家里没了顶梁柱，不知道遭了多少欺负，受了多少白眼……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你爸，说什么人家都不听，没人把你当回事……没个男人，没人当家，说话都不硬气……没儿子，在这乡下，连背都挺不首……家家户户，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这该死的地方。苦啊……这农村里头，就是世世代代吃女人的。生不生儿子，最后苦的都是女人……可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啊……”
刘国耀也颓然地坐在母亲旁边，把脸深深埋进掌心里，肩膀塌了下去，仿佛承担着无形的重压。
听到奶奶这番泣血般的倾诉，刘念念胸腔里那千言万语的质问和愤怒，仿佛瞬间被堵住了，化成一根坚硬无比的尖刺，死死地卡在喉咙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因为她见过。
她见过村里那些长舌妇是如何在背后指指点点，嘲笑他们家是“绝户”；见过那些有儿子的人家是如何在争水、争地时仗着男丁多而咄咄逼人；见过奶奶每次与人发生争执后，那强忍委屈、背过身去偷偷抹泪的佝偻背影。
奶奶怕她听到那些污言秽语，每次一有吵架的苗头，作者“沐心集”推荐阅读《重生之不当杀马特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总会第一时间把她赶回屋里。
这些像卡在她心头的刺，何尝没有更深、更狠地卡在奶奶和父母的心头？
在这个依靠宗族、依靠男丁劳力、思想闭塞的农村环境里，这套腐朽而坚固的价值体系，就像一张无形却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每个人都牢牢网在其中，苦苦挣扎，难以呼吸，甚至渐渐被同化。
刘念念的怒火还在燃烧，但其中掺杂了更多复杂的情绪——对奶奶处境的理解，对这种环境的憎恶，以及一种无力改变的悲哀。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一些，却依旧带着颤抖：
“可是，奶奶……你说过的，你说过要让我离开这个农村的！我们要离开这里的呀！等我们去了成都，去了更大的地方，这里的人怎么说怎么看，还重要吗？我们会越来越好的！我们不用再靠力气吃饭了！我会努力，我会让我们家过得比谁都好！以后科技会越来越厉害，我们不需要那么多苦劳力了，我们更不需要一个‘儿子’来撑腰！我们也不需要苦劳力去打架，去争去抢。我们自己就是自己的依靠！不要再执着了好吗？为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面子’，差点把妈妈的命都搭进去……值得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恳求，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蒋涛急匆匆地冲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松快的表情，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地对着走廊里的几人喊道：
“醒了醒了！弟妹醒了！眼睛睁开了，能认人了！”
这一声如同赦令，瞬间打破了走廊里凝重的对峙和悲伤。
几人几乎是同时从各种情绪中惊醒，也顾不上之前的争吵和泪痕，急忙收起外露的情绪，胡乱擦了把脸，快步跟着蒋涛冲回了病房。
所有的争执、委屈、愤怒和无奈，在母亲苏醒的消息面前，都暂时被搁置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郭淑娟安然无恙。
刘念念冲进病房，第一时间伏在床头，双手紧紧握住妈妈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感受到母亲掌心的微温，确认她真的清醒过来，一首强撑着的坚强外壳瞬间碎裂，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妈妈……你终于醒了……”
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融化在这句话里。
郭淑娟刚刚苏醒，意识还有些模糊，但女儿脸上那未干的泪痕和眼中深切的悲痛，让她瞬间清醒并慌了神。
她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用有些虚弱的声音说道：
“哎呀，不哭不哭，念念不哭了……妈妈没事，可能就是……可能是吃坏肚子了，肠胃有点受不了……”
她下意识地想用最简单的理由安抚女儿。
然而，当她抬眼看到站在床边、脸色灰败、眼神躲闪的丈夫，以及婆婆那一脸悔恨不安的表情时，夫妻多年形成的默契让她瞬间明白了——念念什么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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