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里304室的冰冷仿佛己渗入骨髓,即使窗外城中村白日的喧嚣渐起——小贩的吆喝、摩托车的轰鸣、邻居锅碗瓢盆的碰撞——也驱不散那份深入灵魂的孤寂与沉重。硬板床躺着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胃部的隐痛如同永不消散的背景音,时刻提醒着林见月她刚从怎样的炼狱中爬出。
她蜷缩在薄被里,并非为了取暖,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那条纯白的、带着细微珠光的裙子,被她珍而重之地挂在墙壁唯一一根的钉子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片凝固的月光。旁边,那颗由破碎琉璃重铸、点缀着金粉的星辰,静静躺在用旧手帕缝制的布袋里,只偶尔在穿堂风的拂动下,从袋口泄露出一丝倔强的微光。
身体的极度疲惫催促着她沉入睡眠,但大脑却像被投入滚油,一刻不停地翻腾着。顾振邦那如同地狱审判的“选!”字,如同无形的巨锤,反复砸在她的意识深处,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钝痛。顾淮舟跪在冰冷大理石上的屈辱身影,他眼中那瞬间掠过的、被父亲威压碾碎的惊涛骇浪……这些画面与苏蔓淬毒的笑脸、顾淮舟在病房里仓惶逃离的背影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而绝望的网,将她牢牢困住,几乎窒息。
他会怎么选?
是动用顾氏庞大的力量,将她彻底碾碎,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还是……放弃一切,带着她这个“肮脏下贱”的累赘,滚出那个金光闪闪的牢笼?
林见月干裂的唇边扯出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弧度。答案,似乎不言而喻。顾淮舟是什么人?是顾氏帝国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是浸淫在权力与算计中长大的掠食者。他那份深入骨髓的骄傲和对掌控的执念,怎么可能为了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污点”,放弃生杀予夺的权柄,放弃唾手可得的无上荣光?她林见月,在他顾淮舟的价值天平上,从来都轻如尘埃。
“金丝雀……”她无声地咀嚼着苏蔓赐予她的“桂冠”,舌尖尝到的只有浓重的血腥和冰冷的铁锈味。那就做那只啄瞎猎人眼睛的鹰!即使折断翅膀,也要在坠落前,用利爪撕下对方一块血肉!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燃起的磷火,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决绝,瞬间烧尽了心湖深处最后一丝软弱的涟漪。她猛地睁开眼,那双空洞的眸子深处,死寂的冰层下,是岩浆般滚烫、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胃部的疼痛仿佛被这汹涌的恨意压制,变得微不足道。
她坐起身,动作因虚弱而有些摇晃,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庆典在即,她不能倒在这里。目光落在墙角那个破旧的帆布包上。她走过去,翻找出最后一点零钱,紧紧攥在手心。
城中村狭窄、油腻的巷弄里,弥漫着廉价早餐的香气。林见月找到一家最不起眼的粥铺,点了一碗最便宜的白粥。滚烫的米粥滑入火烧火燎的胃袋,带来一阵短暂而虚弱的暖意。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如同在进行某种仪式,用这最廉价的食物,补充着即将投入“战争”的最后一点能量。粥铺油腻的桌子上,一张不知谁遗落的、被油污浸透的旧报纸角落,印着顾氏周年庆典即将在奢华邮轮“星瀚号”上举行的简短预告。
星瀚号……邮轮……
林见月盯着那两个字,眼神冰冷。很好。那艘象征着顾氏无上财富与地位的钢铁巨兽,将成为她复仇的舞台,亦或是……她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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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阳光灿烂,却丝毫照不进室内弥漫的沉重阴霾。
顾淮舟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他依旧穿着昨夜那件略显褶皱的白衬衫,领口松垮,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紧绷的小臂。一夜未眠,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下巴冒出了短硬的胡茬,平日的冷峻凌厉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压抑的狂躁所取代。他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却无法驱散那周身萦绕的、几乎要爆炸的戾气。
父亲最后那声如同惊雷般的“选!”,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带着摧毁一切的威压,碾碎了他最后一丝试图维持的体面。跪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冰冷触感,文件袋砸在脸上的屈辱,散落一地、精心构陷林见月的“铁证”……每一帧画面都像淬毒的针,反复刺扎着他紧绷的神经。
两条路。毁灭她,或者毁灭自己。
没有第三条路。
顾振邦给出的,从来都是绝路。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陈默垂手站在门口,脸色同样凝重,带着一夜奔波的疲惫和小心翼翼的谨慎:“顾总。”
顾淮舟没有回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在肺叶里翻滚,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感。他哑声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说。”
“林小姐……今天早上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陈默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没有动用您预存的任何费用,用的是现金。我们的人……跟丢了。她最后消失的方向是城南梧桐里城中村。”
顾淮舟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紧,烟灰簌簌落下。自己出院?城中村?那个地方……他无法想象刚经历胃出血、虚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她,如何在那样的环境中生存!一股混合着担忧、愤怒和强烈自责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冲上心头,烧得他喉咙发干。她宁可去那种地方,也不要他一丝一毫的“施舍”!
“废物!”顾淮舟猛地转身,猩红的烟头被他狠狠摁灭在昂贵的紫檀木办公桌边缘,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他眼中布满血丝,像一头濒临失控的困兽,“一个病人都看不住!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陈默的头垂得更低:“是我们疏忽了。林小姐……很警觉。另外……”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苏蔓小姐来了,就在外面。她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见您。”
苏蔓?
这个名字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最后引信!顾淮舟胸腔里翻腾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照片!是她!一定是她!那些精心构陷林见月的所谓“铁证”,那些肮脏的源头,那个在病房里对林见月极尽羞辱的毒蛇!
“让她滚!”顾淮舟的声音如同来自极地冰川,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暴戾。
然而,陈默还没来得及应声,办公室厚重的门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开!
苏蔓如同一阵裹挟着昂贵香氛的旋风,闯了进来。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极其考究的香奈儿早春套装,的色调衬得她肌肤胜雪,妆容精致完美,栗色的长卷发柔顺地披在肩后。然而,她脸上那精心维持的优雅面具,在看到顾淮舟布满血丝的双眼和周身散发出的骇人戾气时,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被一种混合着委屈、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所取代。
“淮舟哥!”苏蔓的声音带着刻意放大的哽咽,眼圈瞬间泛红,几步冲到顾淮舟面前,完全无视了他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你还好吗?我听说……听说伯父他……天哪,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一夜没睡?”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顾淮舟的手臂,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
顾淮舟猛地后退一步,如同躲避一条致命的毒蛇,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苏蔓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委屈瞬间化为错愕和受伤,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淮舟哥!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担心你啊!我听说伯父发了很大的脾气,都是为了那个……那个林见月!”她刻意加重了那个名字,带着浓浓的鄙夷和怨毒。
顾淮舟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危险,如同即将扑杀猎物的猛兽:“闭嘴!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那些照片,是你搞的鬼,是不是?!”
苏蔓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迅速被更汹涌的泪水淹没。她用力摇头,泪水飞溅:“不!不是我!淮舟哥,你怎么能怀疑我?是那个林见月!是她自己不知廉耻!是她自己手脚不干净!我……我只是不忍心看你被她蒙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啊!”她的声音充满了“真诚”的痛苦和控诉。
“玩弄?”顾淮舟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苏蔓精心伪装的画皮彻底剥开,“苏蔓,收起你这套令人作呕的把戏!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
“淮舟哥!”苏蔓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屈。她猛地向前一步,双手死死抓住顾淮舟衬衫的前襟,仰起那张梨花带雨、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疯狂算计的脸,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急切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蛊惑和恶毒:
“好!就算你怪我多事!可是淮舟哥,你知道她背地里是怎么说你的吗?!就在昨天!就在医院里!我去看她,想劝她迷途知返,拿着钱离开,给她留最后一点体面!可是她呢?!”
苏蔓的眼中迸射出怨毒的光芒,泪水还在流淌,嘴角却勾起一个扭曲而残忍的弧度,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顾淮舟最敏感、最骄傲的神经:
“她不仅把那些钱砸在我脸上!她还像疯了一样对我嘶吼!她说你顾淮舟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控制狂!心理扭曲的怪物!”
“她说她恨你!恨你把她当成玩物!恨你测试她!玩弄她!她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逃离你的掌控!她说……她宁可去死!也绝不再回到你身边!她骂你是……是披着人皮的恶魔!是只会用权势压人的……垃圾!”
“她还说……”苏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仿佛亲耳所闻的“真实”感,泪水混合着极致的怨毒,“她说她早就看透了你的虚伪!她说你所谓的‘关心’、‘帮助’,都是你满足自己变态控制欲的手段!她说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只配……只配在冰冷的金钱和权力堆里腐烂!你……”
“够了!!!”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从顾淮舟喉咙深处爆发出来!瞬间打断了苏蔓那如同毒液般倾泻的恶毒言辞!
办公室巨大的水晶吊灯似乎都在声波中震颤!
顾淮舟的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如同被泼入了滚烫的岩浆!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被苏蔓描述的、林见月那充满极致恨意和鄙夷的“控诉”彻底点燃、炸碎!
变态?控制狂?怪物?恶魔?垃圾?
这些字眼,每一个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最骄傲、最不容侵犯的灵魂深处!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林见月在病房里那双死寂绝望、充满控诉的眼睛,闪过她最后那句冰冷的“顾总,挡路了”……难道……难道这才是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她对他所有的顺从、所有的付出、甚至……那星空下片刻的安宁,都只是被胁迫下的伪装?而内心深处,她竟如此憎恶他?!将他视作如此不堪的怪物?!
一股毁天灭地的暴怒混合着被彻底否定、被踩进泥里的极致屈辱,如同海啸般席卷了顾淮舟的西肢百骸!他猛地一把挥开苏蔓抓着他衣襟的手,力道之大,让苏蔓惊呼一声,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撞在旁边的文件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顾淮舟看也没看苏蔓,他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狂兽,猛地转身,几步冲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他需要发泄!需要毁灭!
他的目光扫过旁边吧台上那瓶开启的、年份久远的麦卡伦单一麦芽威士忌。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一把抄起那瓶价值不菲的琥珀色液体,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朝着光洁如镜的防弹落地窗砸了过去!
“砰——哗啦——!!!”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厚重的、足以抵挡子弹的特制玻璃,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恐怖裂痕!如同他此刻被彻底击碎的自尊和骄傲!琥珀色的酒液混合着晶莹的玻璃碎片,如同喷溅的鲜血和破碎的星辰,在阳光下折射出凄厉而绝望的光芒,疯狂地泼洒在昂贵的地毯上、墙壁上、办公桌上!浓烈刺鼻的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顾淮舟站在原地,背对着满地狼藉,背对着被吓得脸色惨白、捂住嘴不敢出声的苏蔓,背对着惊愕失色的陈默。他高大的身影在破碎的玻璃背景前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地、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皮肤绷紧到极限,呈现出骇人的青白色!仿佛要将全身的骨头都捏碎!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如同扭曲的毒蛇,狰狞地爬满了他紧绷的皮肤,昭示着那压抑到极致、即将冲破一切束缚的、毁灭性的力量!
那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在满室狼藉、酒香与玻璃碎片交织的绝望背景中,如同一个无声的、却充满了血腥预兆的图腾。
苏蔓看着顾淮舟那剧烈颤抖、青筋暴突的拳头,看着他被彻底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一丝混合着恐惧和病态快意的、极其隐秘的笑容,如同毒藤的触须,悄然爬上了她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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