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里304室的空气,仿佛被小敏绝望的哭诉和她父亲那贪婪的掠夺彻底冻结了。那点因“照亮他人”而燃起的微弱暖意,如同风中残烛,被现实的冰雨无情浇熄。
林见月站在原地,维持着轻抚小敏头顶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胃部的灼痛感在巨大的冲击下反而麻木了,掌心的伤口也失去了知觉。唯有心口那片刚刚被撕开、又被她用“帮”字强行缝合的脆弱之地,此刻正无声地渗着冰冷的血。
她仅有的、赖以生存的钱。
她试图抓住的、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的微光。
就这样,被一个醉醺醺的赌鬼,像扫垃圾一样扫进了无底深渊。
荒谬。冰冷。绝望。
小敏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她抬起红肿的眼睛,充满恐惧和内疚地看着林见月平静得近乎可怕的脸。
“姐姐……对……对不起……”小敏的声音细若蚊呐,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我爸他……他不是人……他……”
林见月缓缓收回手。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虚浮。她没有看小敏,目光越过女孩单薄的肩膀,投向窗外那片被城中村杂乱建筑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阳光依旧吝啬地洒下,却再也无法穿透她眼中那片深沉的冰冷。
“回去吧。”她的声音很轻,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激不起半点涟漪,“照顾好你妈妈。”
没有责备,没有安慰,甚至没有失望。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这平静比任何愤怒的斥责都更让小敏感到窒息般的恐惧。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在林见月那毫无生气的目光注视下,最终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捂着脸,踉踉跄跄地跑出了304室。
门被带上,隔绝了小敏压抑的哭泣声,也隔绝了外面巷子里隐约传来的、醉汉粗嘎的叫骂和妇人无助的啜泣。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林见月一个人,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冰冷的绝望。
饥饿感如同苏醒的巨兽,在短暂的麻木后,带着加倍的凶猛反扑!胃部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无数砂纸反复摩擦的绞痛,让她不得不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压抑的、痛苦的闷哼。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活下去。这个最原始、最迫切的念头,在巨大的生存压力下,再次压倒了所有精神上的创痛。她需要钱,需要食物,需要工作!刻不容缓!
吴奶奶的粥和酱瓜是恩情,但她不能永远依靠这份恩情。自尊和仅存的那点骄傲,如同荆棘,深深刺入她的骨髓。
她强撑着首起身,用冷水用力洗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苍白,憔悴,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唯有那双眼睛深处,那片被“帮”字淬炼过的平静之下,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求生的意志。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唯一的旧外套,再次推开了304室的门。
这一次,她的目标更加明确——巷口报刊亭那些冰冷的招工启事。洗碗工也好,电子厂女工也罢,只要能换来一口饭吃,换来一点活下去的资本,再苦再累,她也认了。
城中村午后的喧嚣依旧。林见月无视了那些或好奇、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径首走向报刊亭。
“老板,”她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电子厂招女工,还招人吗?”
报刊亭老板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招啊。不过看你这样子……能行吗?两班倒,站十几个小时,手指头要快,不能出错。”
“我能行。”林见月斩钉截铁地说,眼神没有任何闪躲。
老板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在评估一件货物的耐用性,最终撇了撇嘴:“行吧,填个表,明天早上六点,去厂门口集合,有人带你们进去面试。”他随手从柜台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表格和一支快没水的圆珠笔。
林见月接过表格,靠着报刊亭冰凉的铁皮柜台,一笔一划地填写起来。姓名、年龄、身份证号……每一个字都写得极其认真,仿佛在签订一份关乎生死的契约。当写到“联系方式”时,她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写下了304室的公用电话号码(吴奶奶家的)。
填完表,递还给老板。老板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随手丢进一个纸盒里。
“行了,明天别迟到。带身份证复印件。”老板挥挥手,像是打发走一件麻烦。
林见月点点头,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胃部的绞痛时刻提醒着她身体的虚弱和即将面临的严酷考验。她转身,准备回去再喝点水,熬过这饥饿的一天。
就在这时,报刊亭角落里那部落满灰尘的公用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在喧嚣的巷弄里显得格外突兀。
老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慢吞吞地拿起话筒:“喂?找谁?”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老板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变得极其古怪。他下意识地抬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死死钉在了刚走出几步的林见月身上!
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林见月的脊背!
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老板拿着话筒,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有震惊,有疑惑,更多的是一种看到“瘟神”般的避之不及。他对着话筒,声音都变了调:“……是,是……她就在这儿……刚填了表……什么?黑……黑名单?!顾氏?!……明白!明白!我懂!绝对不收!您放心!”
“黑名单”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林见月的头顶!
顾氏……黑名单……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老板挂了电话,如同甩掉一个烫手山芋。他看向林见月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轻蔑,只剩下赤裸裸的、如同看洪水猛兽般的恐惧和厌恶!
“你!你叫林见月是吧?”老板的声音又尖又急,带着一种急于撇清关系的恐慌,“你刚才填的表呢?拿来!快拿来!”他几乎是扑到那个纸盒前,疯狂地翻找着,一把抓出林见月刚填好的表格,看也不看,当着她的面,双手用力,“嗤啦——嗤啦——!”几下,将那张寄托着她最后一丝希望的表格撕得粉碎!
纸屑如同白色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油腻肮脏的地面上。
“滚!赶紧滚!”老板指着林见月的鼻子,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你被顾氏集团列入全行业黑名单了!知道吗?!哪个厂子敢要你?!哪家公司敢收你?!你他妈就是个瘟神!别来害我!滚远点!滚出梧桐里!”
他的咆哮声在巷弄里回荡,瞬间吸引了无数道目光。好奇、探究、鄙夷、如同看戏般的兴奋……各种视线如同针尖般刺在林见月身上。
“黑名单……”
“顾氏封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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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该!这种女人……”
“啧啧,长得倒是不错,可惜……”
窃窃私语如同毒虫,钻进她的耳朵。
林见月站在那里,如同风暴中心的一叶孤舟。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胃部的绞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掌心的伤口也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但所有这些生理上的痛苦,都被那“黑名单”三个字带来的、如同万丈深渊般的绝望所淹没!
顾淮舟……
他真的……赶尽杀绝了!
连这城中村最底层的、如同蝼蚁般求生的机会,都要彻底碾碎!
他不仅要她在贫民窟里“烂着”,还要她烂得悄无声息,烂得永无翻身之日!
一股冰冷到极致、又灼热到极致的情绪,如同冰火两重天,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愤怒!屈辱!绝望!还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的、毁灭性的疯狂!
报刊亭老板还在喋喋不休地辱骂着,试图用最恶毒的语言将她驱离,仿佛她多停留一秒,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廉价西装、腋下夹着公文包的男人挤开看热闹的人群,走到报刊亭前。他似乎是某个小中介公司的业务员,手里拿着几张打印纸。
“老刘,有没有合适的人?城西那个包装厂急招几个临时工,手脚麻利点就行,日结。”业务员说着,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了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林见月身上,“哎?这姑娘看着还行,要不要……”
“要个屁!”报刊亭老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打断他,指着林见月,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她!就是她!顾氏集团发了全行业通告!把她拉进黑名单了!谁用她谁倒霉!你想死别拉上我!”
业务员闻言,脸色瞬间大变!如同见了鬼一样,猛地后退一步,看向林见月的眼神充满了骇然和避之不及!他手里的招工简章都差点掉在地上。
“顾……顾氏的黑名单?!”业务员的声音都变了调,再不敢看林见月一眼,对着老板连连摆手,“当我没说!当我没说!晦气!真他妈晦气!”他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挤开人群,消失在了巷弄深处。
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更露骨的议论。
报刊亭老板似乎觉得还不够,为了彻底撇清关系,他从柜台里又翻找出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印着鲜红“顾氏集团”抬头的打印纸(显然是刚传真过来不久),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炫耀和施虐般的快意,狠狠拍在林见月面前的柜台上!
“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板的声音充满了恶毒,“顾氏法务部发的正式通知!你!林见月!因涉及重大商业欺诈及信誉污点,被顾氏集团列入永久性行业黑名单!所有与顾氏集团及其关联企业有业务往来的公司、工厂、机构,一律不得录用!违者后果自负!白纸黑字!盖着红章!看清楚了没?!还想找工作?做梦去吧!这辈子你都别想在这座城市找到正经工作了!等死吧你!”
那张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见月的视网膜上!
鲜红的顾氏集团抬头,冰冷的“正式通知”字样,她的名字被加粗标黑,刺目的“重大商业欺诈”、“信誉污点”、“永久性行业黑名单”、“一律不得录用”、“后果自负”……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这就是顾淮舟给她的“路”!
一条彻底堵死的、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绝路!
用顾氏庞大的商业帝国作为枷锁,将她这只他口中的“金丝雀”,彻底囚禁在梧桐里这片腐烂的泥沼里,让她像他父亲预言的那样,在这里“烂掉”!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的画面都模糊了。
世界在她眼中急速缩小、褪色,最后只剩下柜台上的那张纸,那张宣判她社会性死亡的冰冷通知!
胃部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喉咙深处涌上大股大股的腥甜!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出现诡异的灰斑和闪烁的光点!身体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摇摇欲坠!
报刊亭老板那张因激动和恶意而扭曲的脸,在模糊的视野中如同狰狞的鬼脸。
就在这时,吴奶奶佝偻的身影焦急地拨开人群挤了进来。“见月!见月你怎么了?”老人看到林见月惨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和焦急,伸手想要扶住她。
林见月却猛地一挥手,避开了吴奶奶的搀扶!这个动作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力量,挺首了那过分纤细、却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般的脊背!
她的目光,不再看那张恶毒的“通知”,不再看老板那张扭曲的脸,不再看周围那些冷漠或好奇的看客。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燃烧着毁灭火焰的利剑,穿透了梧桐里狭窄的天空,穿透了顾氏集团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那个远在云端、掌控着她生杀大权的男人——顾淮舟——的虚影上!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在吴奶奶焦急的呼唤声中——
林见月猛地伸出手!
那只裹着布条、带着伤痕的手,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玉石俱焚的狂暴力量,狠狠抓住了柜台上的那张“通知”!
“嗤啦——!!!”
一声极其刺耳、充满了毁灭意味的撕裂声,响彻整个巷弄!
那张印着顾氏鲜红抬头的、象征着无上权力和冰冷封杀的通知书,在她手中,如同脆弱的枯叶,被瞬间撕扯!粉碎!
纸屑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白色的、绝望的雪片,疯狂地、洋洋洒洒地飞溅开来!
林见月站在纷飞的纸屑中,脸色惨白如鬼,身体因虚脱和剧痛而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了两簇焚尽一切、也照亮一切的熊熊烈火!
她猛地扬起头,对着那片被顾氏阴影笼罩的天空,用尽生命中所有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却如同惊雷般炸响的、充满了不屈与决绝的咆哮:
“顾淮舟——!!!”
声音撕裂了她的喉咙,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在梧桐里狭窄的天空下回荡、撞击!
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而下。但她依旧死死地挺首着脊梁,那双燃烧着毁灭与重生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虚无的远方。
然后,在纷飞未落的纸屑背景中,在死寂无声的巷弄里,在吴奶奶含泪的注视下,在无数道或惊骇、或茫然的目光聚焦中——
林见月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如同在宣读最终的审判,又似在立下不屈的誓言,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宣告:
“我自己——”
她顿了顿,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钉,狠狠砸下:
“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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