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6 洞窟的体温
黑暗。浓稠、冰冷、带着水腥和苔藓腐烂气息的黑暗。
苏然的脸颊紧贴在冰冷、坚硬、布满细小碎石和湿滑苔藓的岩石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味，灼烧着脆弱的喉管。冰冷的地面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体里最后一点残存的热量，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沉重的磨盘，一遍遍碾过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冷。深入骨髓的冷。这冷不同于河水的刺骨，而是一种从内部透出来的、缓慢而绝望的冰封。血液似乎不再流动，肌肉僵硬麻木，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每一次颤抖都拉扯着遍布全身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但这剧痛似乎也变得遥远而模糊。
胃袋深处，那片冰冷的铁片沉寂着，如同死物。之前那点微弱的暖意，在冰冷的河水和洞窟寒气的双重侵袭下，似乎彻底熄灭了。咽下铁片的疯狂举动，仿佛只是濒死前徒劳的挣扎，最终什么也没有改变。
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无声地漫过心头。
放弃吧…就这样…睡过去…就再也不会痛了…
意识在冰冷的黑暗中缓缓下沉，如同坠入无底的冰湖。身体的感觉越来越遥远，连那剧烈的颤抖都似乎在减弱、平息。这不是好转，而是身体彻底失去控制、走向冻僵的前兆。一种奇异的、带着死亡诱惑的平静感，开始笼罩她破碎的感知。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又似乎源自胃袋那块冰冷金属的奇异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这嗡鸣极其短暂，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苏然即将沉沦的意识深处，荡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紧接着！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意，如同初春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从胃袋深处那块沉寂的铁片位置，重新弥散开来！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如同系统强行灌输时的灼烧感！它很微弱，很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渗透进细胞最深处的滋养力量！如同寒冬里第一缕破开云层的、真正属于太阳的微光！
这暖意极其缓慢地扩散着，沿着冰冷的血管和僵硬的经络，艰难地渗透。所过之处，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被极其微弱地、一点点地…驱散！如同微弱的烛火，小心翼翼地融化着冻结的冰壳。
不是修复伤口，不是补充流失的血液。它更像是在…唤醒！唤醒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最底层的、沉睡的生机！
苏然那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微弱暖意猛地拽回了一丝！
“呃…” 一声极其细微、带着浓重鼻音的呻吟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紧贴冰冷岩石的脸颊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沉重的眼睑，在无意识的挣扎中，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视野依旧模糊，被黑暗和失血的眩晕笼罩。但这一次，她没有立刻沉沦。
那点微弱的暖意，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燃烧着，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标。
冷…还是冷…但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模糊地感知着身体内部的变化。胃袋里的铁片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坚硬？它像一块被体温捂热的石头，缓慢而持续地释放着那点微弱却真实的暖流。这暖流虽然无法驱散洞窟的阴寒，无法止住伤口的剧痛和失血，却像一层无形的、极其单薄的保温膜，极其勉强地包裹住了她的核心体温，减缓了生命热量流失的速度。
更奇异的是，她感觉到胃袋深处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的蠕动感。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消化？或者说…分解？那块冰冷的金属碎片，似乎正在被某种未知的力量缓慢地分解、吸收？每一次蠕动，都伴随着一丝新的暖意弥散出来。
这感觉极其诡异，却让她在冰冷的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极其渺茫的…希望？
她需要热量！更首接的热量！来维持这微弱的暖意，来抵抗洞窟的冰冷！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命令，驱动着她残存的本能。
苏然用尽全身力气，试图移动身体。动作极其艰难、缓慢，如同生锈的机器。遍布全身的伤口在移动中被牵动，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但她不管不顾！
她侧过身，用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沾满血污和铁屑的右手，极其缓慢、颤抖地摸索着身下冰冷、潮湿的岩石地面。
触感冰冷、粗糙。指尖划过尖锐的碎石和湿滑的苔藓，带来细微的刺痛。
摸索…摸索…
突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了几片散落的、相对干燥的棕榈叶！可能是被河水冲进来，或者被风刮进来的！
棕榈叶！虽然湿冷，但比首接躺在岩石上好！
她用颤抖的手指，极其艰难地将那几片相对宽大的棕榈叶拢到自己身下，垫在冰冷的岩石和自己冰冷的身体之间。粗糙的叶片摩擦着伤口，带来新的刺痛，但至少隔绝了一部分岩石的冰冷。
还不够！
她的目光（尽管模糊）艰难地在黑暗中扫视。洞窟深处，似乎堆积着一些更干燥的枯枝败叶和苔藓团块？被水流和风卷进来的？
她开始极其缓慢地、如同垂死的蠕虫般，朝着洞窟更深处、那片相对干燥的区域挪动。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和剧烈的喘息。冰冷的汗水（或许是虚汗）混合着未干的血水，浸湿了身下的棕榈叶。
一米…半米…终于，她的上半身蹭到了那堆枯枝败叶的边缘。
她喘息着，用颤抖的右手，胡乱地将那些相对干燥的枯叶、松软的苔藓团块，一股脑地扒拉过来，覆盖在自己冰冷颤抖的身体上，尤其是受伤最重的左腿、腰腹和后背。
枯叶和苔藓散发着腐朽的霉味，触感粗糙冰冷，但确实提供了一层极其微弱的、聊胜于无的保温层。
做完这一切，她己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如同彻底散架般在枯叶堆里，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控制的颤抖。
胃袋深处，那缓慢释放的微弱暖意，似乎因为身体不再首接接触冰冷的岩石和空气，而稍微…稳定了一丝丝？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暂时没有被吹灭。
洞窟外，暴雨依旧如注，敲打着岩壁和河面，发出连绵不绝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哗啦声。河水的咆哮声沉闷而遥远。棘背龙那暴怒的咆哮早己听不见，不知是被暴雨掩盖，还是那巨兽终于放弃了搜寻。
洞窟内，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苏然微弱、断续、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以及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痛而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和牙齿的咯咯声。
她蜷缩在枯叶和苔藓的“巢穴”里，如同受伤垂死的野兽。体温依旧低得可怕，意识在冰冷的黑暗边缘沉沉浮浮。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泵动着所剩无几的温热血液。
但，她没死。
胃袋里那块冰冷的铁片，在缓慢的分解中，持续释放着微弱却顽强的暖意，如同黑暗冰原上最后一粒不肯熄灭的火种。这火种极其微弱，无法带来温暖，却死死地吊住了她最后一线生机。
时间在冰冷的黑暗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
就在意识再次因为寒冷和疲惫而缓缓下沉时——
嗡…
那声微弱的嗡鸣再次从胃袋深处传来！
这一次，比之前清晰了一点点！伴随着嗡鸣，一股稍强一些的暖流猛地从铁片位置扩散开！如同投入冰湖的第二颗石子！
苏然的身体猛地一颤！涣散的眼瞳瞬间凝聚了一丝微弱的光！
这暖流…在增强？！
她艰难地低下头（尽管视野模糊），看向自己的腹部。胃袋的位置，似乎…隐隐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捂在厚布下的、即将熄灭的炭火余烬！
是那块铁片！它在分解！它在释放能量！而且…似乎分解的速度在加快？释放的暖意在增强？！
这个发现，如同强心剂，瞬间刺激了她残存的意识！
她需要更多！更快地“消化”它！
苏然猛地深吸一口气，不顾胸腔撕裂般的剧痛，强行调动起身体里所有残存的力量，集中意念——不是思考，而是一种源自求生本能的、最原始粗暴的指令——去“压榨”胃袋深处那块冰冷的金属！
“呃…啊…” 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全身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绷紧、颤抖！腹部的肌肉疯狂地、痉挛般地收缩！试图挤压、碾碎那块顽固的铁片！
剧痛！胃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捏！翻江倒海的感觉再次袭来！但这一次，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死死咬紧牙关，用意志力强行压制！
压榨！消化！吸收！
就在这近乎自虐的、强行压榨的意念驱动下！
嗡——！！！
胃袋深处传来一阵更清晰、更强烈的嗡鸣！那块冰冷的铁片仿佛被这股意念点燃！暗红色的光芒瞬间变得明亮了一丝！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显、都要温暖的暖流，如同终于挣脱了束缚的温泉，猛地从胃部炸开，汹涌地冲向西肢百骸！
“嗬…！” 苏然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痛楚和一丝奇异舒畅的呻吟！
这股暖流所过之处，冰冷的麻木感如同被阳光照射的薄冰，迅速消退！僵硬的肌肉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弹性！连遍布全身的伤口，那持续不断的、如同被无数蚂蚁啃噬般的冰冷剧痛，似乎也被这暖流极其微弱地…抚平了！
有效！真的有效！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不堪，伤口依旧在缓慢失血，寒冷依旧如影随形，但苏然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布满血丝的湛蓝瞳孔里，却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她不再被动等待，开始主动地、有意识地、用尽全部残存的意志力，去“引导”那股来自胃袋的暖流！试图让它更多地流向冰冷麻木的西肢，流向那些致命的伤口附近！
就在这时——
洞窟外，那暴雨的喧嚣和河水的咆哮声中，毫无征兆地，再次炸响了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狂暴和焦躁的恐怖咆哮！
“吼嗷嗷嗷——！！！”
是棘背龙！
那声音不再是从上游的陡坡方向传来，而是…来自河对岸？！距离似乎并不遥远！充满了被戏弄后的暴怒和一种…莫名的、如同被什么东西吸引的焦躁！
苏然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湛蓝瞳孔，瞬间缩紧！里面清晰地映出了冰冷的恐惧！
它…它怎么到对岸了？！它在找什么？！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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