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过了寒山寺之行,苏未晚又恢复了那种近乎隐形的生活。
她每日的生活,单调得如同一杯白水,读书,女红,偶尔在院中走动,仿佛己经彻底认命,安于这方寸之间的冷寂。
冬去春来,府里的家学,又开课了。
朗朗的读书声,每日清晨都会准时从东边名为“青松堂”的书斋里传出,乘着风,飘过半个宁国公府。
这声音,对府里大多数人来说,只是日常的一部分。
但对苏未晚而言,却像一根无形的钩子,勾起了她心中沉寂己久的渴望。
家学,是专为府里的哥儿和嫡小姐们开设的。
她这样的庶女,没有资格踏入那间屋子,去聆听先生的教诲。
前世,她也曾为此黯然神伤,只能躲在远处,艳羡地听着那断断续续的读书声,渴望着自己也能成为其中一员。
可现在,她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等的。
你若不争,便永远不会属于你。
她知道,今年府里新请来的家学先生,非同一般。
那是父亲苏宏的恩师,致仕归乡的翰林院大学士,周明德老先生。
周老先生德高望重,学问渊博,最是重风骨,也最是惜才。
苏宏能请动他来做家学先生,是花了大力气的,也是为了在京城士林中,为自己博一个“尊师重道”的好名声。
这,便是她的机会。
……
青松堂外,有一片小小的竹林。
竹林稀疏,几条石板小径穿行其间,是通往书斋的必经之路。
从家学开课的那天起,每日清晨,当琅琅书声响起时,一个瘦弱的身影,便会“恰巧”出现在那片竹林里。
是苏未晚。
她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扫帚,身上穿着最朴素的青色布裙,头上包着一块方巾,像一个最寻常不过的、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
她并不靠近书斋,只是在竹林外围,一下一下,极为认真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多余的声响,生怕惊扰了里面正在授课的先生和小姐少爷们。
每当一阵风吹过,将书斋里先生的讲学声送出时,她便会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耳倾听,脸上露出专注而又渴望的神情。
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起初,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就像这竹林里的一片落叶,卑微而不起眼。
但周老先生的眼睛,是锐利的。
他授课时,喜欢踱步到窗前。
几次之后,他便注意到了那个每日清晨,都准时出现在竹林里的瘦弱身影。
他看到她穿着粗布衣衫,却掩不住那份不同于寻常丫鬟的清秀与沉静。
他看到她每次听到读书声时,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所迸发出的、对知识的无限向往。
那是一种,他只在最有天分的学生眼中,才看到过的光芒。
老先生心中,有了一丝好奇。
这一日,他正在讲解《论语》中的一句:“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
他讲解完毕,习惯性地向堂下的学生们提问:“此句何解?谁人能申其义?”
堂下的几个哥儿,正听得昏昏欲睡。
苏清莲则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显然也没将心思放在这枯燥的经义上。
满堂寂静。
周老先生微微有些失望,他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他看到,那个小丫鬟,正停下手中的扫帚,站在竹林边,仰着头,望着书斋的方向。
她的嘴唇,在无声地开合。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凭着几十年的教学经验,周老先生几乎可以肯定,她做出的口型,正是他方才那句话最精准的释义。
——“为学,便如堆山,只差一筐土便能成功,若此时停下,便是自己不愿坚持。又如填坑,即便只倒下一筐土,但只要坚持不懈,我便会继续前行。”
老先生的眼中,闪过一抹真正的惊讶与激赏。
他没有声张,只是在下学后,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国公爷嫡子,苏未晚名义上的大哥,苏文博。
“文博,老夫且问你,每日清晨,在窗外竹林洒扫的那个小丫头,是何人?”
苏文博愣了一下,想了半天,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先生说的,莫不是我那六妹妹,未晚?”
“我听下人说,她自柳姨娘去后,性子变得古怪孤僻,总喜欢往那偏僻地方去。”
“哦?”周老先生抚了抚自己的长须,“原来是府上的六小姐。”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
又过了两日。
苏未晚依旧在竹林里“打扫”。
今日,周老先生讲的是一首前朝的咏梅诗。
他讲得兴起,便让学生们各自以“梅”为题,作一首七言绝句。
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情,苏清莲向来是最擅长的,很快便得了一首“疏影横斜映月华,暗香浮动入谁家”的佳句,引得先生点头称赞。
而苏未晚,站在窗外,听着里面的动静,也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地念出了前世自己最喜欢的一首。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简单,质朴,却风骨自在。
她正沉浸在诗句的意境中,冷不防,书斋的门被推开了。
周老先生,竟亲自走了出来。
他径首,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苏未晚的心,猛地一跳,脸上却立刻浮现出惊慌失措的神情,连忙低下头,将手中的扫帚握得更紧了,仿佛一个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
她躬身行礼,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
“先生……”
周老先生在她面前站定,目光温和,却又带着一丝审视。
“抬起头来。”
苏未晚瑟缩了一下,才缓缓地,抬起了那张清秀的小脸。
她的脸上,甚至还“不小心”沾上了一点泥灰,显得有几分狼狈,却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方才,老夫观你口型,似有所吟咏。可否念与老夫听听?”
苏未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慌乱地摆着手,连连后退。
“不……不是的……先生误会了……我……我只是……只是觉得冷,嘴唇在发抖……”
她这副抵死不认的、惊恐的样子,反而让周老夫子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
“痴儿,求学问道,乃是正途,何须如此畏惧?”
“老夫且问你,你可是,想读书?”
苏未晚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巨大的“委屈”与被说中心事的“羞赧”,让她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没有哭出声,那份压抑的、无声的饮泣,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能打动人心。
她用最决绝的沉默,和最汹涌的眼泪,回答了老先生的问题。
周老先生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那份惜才之情,油然而生。
这是一个何等懂事守礼,又何等渴望向学的孩子啊!
宁为粗使丫鬟,在窗外洒扫,只为能听上几句圣人言。
被发现了,不争不辩,反而惊恐至此,生怕触犯了府里的规矩。
这样的心性,这样的风骨,若是就此埋没,实在是暴殄天物!
当日,周老先生便找到了宁国公苏宏。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闲谈时,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
“国公爷府上,真是人杰地灵。今日老夫才知,府上六小姐,虽为庶出,却有拳拳向学之心,实在难得。”
苏宏闻言,微微一怔。
周老先生接着说道:“六小姐每日在窗外洒扫,只为旁听一二,其心可悯,其志可嘉。国公爷重师尊儒,想来,也不会忍心埋没这样一块璞玉吧?”
苏宏是什么人?
是把脸面看得比天还大的人。
恩师亲自开口,话里话外都是夸赞他教导有方,治家有道。
他若是拒绝,岂不是显得自己刻薄寡恩,连一个庶女的求学之心都不能满足?
这要是传了出去,他那“尊师重道”的好名声,岂不成了个笑话?
当下,苏宏便哈哈一笑,满口应承下来。
“恩师说的是!是学生疏忽了!未晚那孩子,既然有心向学,学生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明日起,便让她在书斋的末席,设一座位,旁听便是!”
消息传到烟雨阁时,画春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苏未-晚则跪在地上,朝着主院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多谢父亲成全。”
她知道,她成功了。
她没有去求,没有去闹。
她只是,将自己那份“渴望”,最精准地,呈现在了那个最能为她说话的人面前。
她利用了周老先生的惜才之心,更利用了父亲那虚伪的、爱惜羽毛的名声。
从此以后,青松堂那扇紧闭的大门,终于,为她敞开了一道缝。
她将从这道缝隙里,汲取她所需要的一切养分,磨砺她最锋利的武器。
那便是,知识与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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