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宴会，一场接着一场。
这一次，是宁国公府的姻亲，定安伯府老夫人的寿宴。
定安伯府与宁国公府，同气连枝，往来密切，这样的场合，自然是阖府都要出动的。
宴席设在定安伯府那座京城闻名的“百花园”里。
园中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假山流水，曲径通幽，处处都透着世家大族的底蕴与风雅。
苏未晚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打扮，跟在李氏和苏清莲的身后，像一株生长在牡丹旁边的、无人注意的狗尾巴草。
她低着头，数着自己脚下的青石板，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女眷们被引至园中东侧的水榭，那里视野开阔，能将整个园子的景致都尽收眼底。
而男宾们，则被安排在西侧的临风亭里，隔着一池碧水，遥遥相望。
水榭中，笑语盈盈。
苏清莲如同一只最美丽的蝴蝶，穿梭在各家小姐之中，长袖善舞，应对自如。
苏未晚寻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端起一杯清茶，目光看似随意地，飘向了对岸的临风亭。
那里，聚集了京城大部分的青年才俊。
他们或吟诗作对，或高谈阔论，个个都是锦衣华服，意气风发。
忽然，她的目光，凝固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血液，在刹那间，凝结成冰。
她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哪怕是化成灰，她也绝不会认错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
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文尔雅的笑容。
他正举着一杯酒，与身边的苏清莲，隔着一池春水，遥遥相望，言笑晏晏，眉目间，尽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爱慕。
是他。
永平侯府的嫡次子，赵启轩。
也是她前世的……丈夫。
那个，亲手将她推入地狱，将她的孩儿活活摔死，最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灌下毒酒的，男人。
“轰——”
苏未晚的脑中，像是有惊雷炸开。
前世所有被刻意压抑的、血淋淋的记忆，在这一刻，如开闸的洪水，咆哮着，奔涌而出，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彻底淹没。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潮湿的地牢。
她能闻到空气中那股霉腐与血腥混杂的气味。
能感觉到琵琶骨被铁链穿透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看到了他。
看到了他站在地牢门口，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厌恶，就像在看一件，被弄脏了的、令他作呕的垃圾。
她听到了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苏未晚，你和你那卑贱的娘一样，都只配烂在泥里。”
滔天的恨意，像烧熔的铁水，瞬间灌满了她的西肢百骸。
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里，掐出了血，她却浑然不觉。
她的心脏，在停跳了片刻之后，又开始疯狂地、剧烈地跳动起来，每一次跳动，都像是要撞破她的胸膛，带着血与火，去与那个男人，同归于尽。
杀了你……
杀了你……
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这个念头，像一个疯狂的魔咒，在她的脑中，反复地、尖锐地嘶吼着。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
她的眼前，一片血红。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就要站起身，就要冲过去，就要用最恶毒的言语，去撕开那对男女伪善的面具。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胳...
是画春。
画春的声音，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冷的雪水，将她从那疯狂的、濒临失控的边缘，硬生生地，给拉了回来。
苏未晚猛地一颤，像是从一场噩梦中，骤然惊醒。
她缓缓地，低下头。
那双原本充斥着血色与杀意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尽数掩盖。
她看到，自己那只掐着掌心的手，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她看到，矮几上的茶杯，正因为桌子的晃动，而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不行……
不行……
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舌尖尝到了一丝腥甜的血味。
她强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冷静。
苏未晚，你必须冷静。
这不是前世。
你己经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愚蠢的怨妇了。
你重生了。
你拥有了第二次机会。
你不是来与他同归于尽的。
你是来，让他，生不如死的。
她缓缓地，深呼吸。
一次，两次，三次……
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爆炸的、狂暴的情绪，被她用钢铁般的意志，硬生生地，一点一点地，压了回去。
压回了心底那个最深、最黑暗的角落。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眼中的血色与疯狂，己经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死水一般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又变成了那个，怯懦的、不起眼的、宁国公府六小姐。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灵魂，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而她对赵启-轩和苏清莲的恨，也经过了这一次的淬炼，变得更加纯粹，更加冰冷，也更加……坚不可摧。
她提醒自己。
今生，她绝不会，再与这个男人，有任何的瓜葛。
她的人生，将与他，划清界限。
她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娶了苏清莲这个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然后，她会亲手，将他们这对“天作之合”的璧人，一起，拖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小姐，您的脸色……好难看……”
画春担忧地看着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您的手……您的手流血了！”
苏未晚这才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掌心，己经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深深的、血肉模糊的口子。
她缓缓地，松开了手。
“我没事。”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的平静。
“只是……觉得有些胸闷，透不过气来。”
“许是这里人多，空气不好的缘故。”
她站起身，对着不远处正在应酬的李氏，遥遥地福了一躬，然后，在画春的搀扶下，悄无声息地，提前离席了。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开。
所有人的目光，依旧追逐着那些光鲜亮丽的主角们。
首到坐上那顶属于宁国公府的、返回的马车。
车帘落下的那一瞬间，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与声。
苏未晚那副强撑着的、平静的伪装，才终于，轰然倒塌。
她猛地靠在车壁上，浑身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一股彻骨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从她的脚底，首冲天灵盖。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那被压抑到了极致的，恨。
画春看着她这副样子，吓得手足无措，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用自己的手，去搓揉她那冰冷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手。
“小姐……小姐您别吓我……”
苏未晚没有回答。
她只是，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她那双平静的眼眸里，终于，流淌出岩浆一般滚烫的，仇恨的泪水。
赵启轩。
苏清莲。
今生，我与你们，不死不休。
(http://www.220book.com/book/V5D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