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海棠红的蜀锦衣角，像一滴落在宣纸上的浓墨，将宁国公府那张名为“体面”的画卷，彻底污损。
苏宏拂袖而去，留下的是一室的死寂，和李氏母女那惨白如纸的脸。
那夜之后，主院的气氛，便降至了冰点。
苏清莲被罚禁足于自己院中，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而李氏，则被苏宏以“治家不严，教女无方”为由，收回了一半的管家之权，交由二房夫人协理。
这是十数年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整个国公府的下人们，都在私下里议论纷纷。
他们看向烟雨阁的方向时，眼神里，再没有了从前的轻慢与鄙夷，而是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苏未晚，却依旧“昏迷”着。
她的高烧，在名贵药材的堆砌下，渐渐退去。
但她的身体，却依旧虚弱得，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脆弱的兰草。
她只是，静静地躺着。
用最无声的方式，控诉着自己所受的伤害，也享受着，自己亲手掀起的这场风暴，所带来的，胜利的果实。
……
三日后的一个黄昏。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屋内投下几缕昏黄而温暖的光斑。
苏宏独自一人，走进了烟雨阁。
这是他十数年来，第一次，在没有旁人的情况下，踏足这个偏僻而冷清的院落。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苦涩的药味。
画春跪在床边，正用沾湿的棉签，小心翼翼地，着苏未晚那干裂的嘴唇。
看到国公爷进来，她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行礼。
苏宏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他走到床边，看着那个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呼吸微弱的女儿。
她瘦了许多。
原本还有些许婴儿肥的脸颊，如今只剩下尖尖的下巴，眼窝深陷，更显得那双紧闭的眼睛，格外的大。
她的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可那露在外面的一小截手腕，却依旧纤细得，仿佛一折即断。
这，是他的女儿。
一个，流着他的血脉的，亲生女儿。
可不知从何时起，在他的记忆里，她只是一个模糊的、怯懦的、上不得台面的符号。
他甚至，己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像这样，认真地看着她，究竟是何年何月了。
苏宏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作为父亲的，愧疚。
这愧疚，很淡，却又很真实。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像寻常父亲那样，去探一探女儿额头的温度。
可他的手，伸到一半，却又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陌生的女儿，相处。
就在这时，床上那个一首昏睡不醒的人，眼睫，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那双紧闭了三日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她的眼神，起初是迷茫的，空洞的，像一汪找不到焦距的、深秋的湖水。
当她的视线，慢慢地，聚焦到苏宏那张带着几分僵硬与不自在的脸上时。
她的眼中，没有惊，没有喜，更没有，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在见到父亲时，应有的那种，孺慕与依赖。
她的眼神，是平静的。
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紧接着，那潭死水之中，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自嘲般的，苦涩笑意。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是……父亲啊……”
“女儿……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她的声音很轻，很弱，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苏宏那颗早己被权势磨硬的心，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重生之庶女有毒！步步惊心谋人命》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不知为何，竟是微微地，刺痛了一下。
“你……你醒了。”他干巴巴地说道，“感觉，怎么样？”
苏未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一滴清泪，没有任何预兆地，从她那空洞的眼角，缓缓滑落，没入了鬓边的黑发之中。
她不哭，不闹，更没有歇斯底里地，去指证苏清莲的罪行。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的语气，问出了一个，让苏宏无从回答的问题。
“父亲……”
“女儿……是不是很碍眼？”
“女儿的这条命，是不是……生来，就是多余的？”
她的声音里，没有怨，没有恨。
只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与疲惫。
“若是……若是女儿那日，就那么沉下去了……”
“姐姐她……是不是，就不会再因为看到我而烦心了？”
“母亲她……是不是，也不必再为了我这个不省心的庶女，而与父亲置气了？”
“若是女儿死了，大家……是不是，就都能开怀一些了？”
她一句一句地问着。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最柔软、却也最锋利的刀子，精准地，凌迟着苏宏那颗，名为“父亲”的自尊心。
这番话，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指责，都更有力。
比任何血淋淋的证据，都更让人，无地自容。
她没有说自己受了委屈。
她只是，将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到了自己的“碍眼”和“多余”上。
她用最卑微的姿态，提出了最诛心的控诉。
——是你们，是你们所有的人，都容不下我。
——所以，或许，我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
苏宏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看着床上那个，眼神空洞如死灰的女儿，一股强烈的、从未有过的怒火与愧疚，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怒，是怒自己的妻子与嫡女，竟心胸狭隘、手段恶毒到如此地步！
愧，是愧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竟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忽视、冷漠到了如此地步！
竟逼得她，生出了“以死来成全你们”的念头！
这，传出去，他苏宏，还有何面目，立于这天地之间？
还有何颜面，去面对那些同僚故旧的指指点点？
他第一次，对那个他一首引以为傲的嫡女，苏清莲，生出了强烈的，发自内心的，厌恶与不满。
也第一次，对眼前这个，一首被他视作“麻烦”的庶女，苏未晚，产生了，一丝真正的怜惜。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再犹豫。
他用他那粗糙的、属于武将的大手，有些笨拙地，替她拭去了眼角的那滴泪。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放得柔和了下来。
“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是我的女儿，是宁国公府的六小姐。谁，也越不过你去。”
“你给为父，好好的，活下去。”
“有为父在，以后，再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既是一个承诺，也是一个警告。
一个，说给那主院里的人听的警告。
苏未晚看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微光。
她没有再说话。
只是，默默地，又流下了一行清泪。
而这几滴恰到好处的眼泪，却比任何千言万语，都更成功地，将她那柔弱无助、惹人怜惜的形象，深深地，烙印在了父亲的心里。
从这一刻起。
她苏未晚，在父亲苏宏的心中，再也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符号了。
她成了一个，需要他去“保护”，去“弥补”的，活生生的人。
而这份，迟来的“父爱”，将是她未来，在这座府邸里，最坚固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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