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池的风波，渐渐平息。
苏未晚的身体，也在一日日的汤药滋补中，慢慢地恢复了元气。
她不再需要终日卧床，己经可以下地，在院子里，缓缓地走动。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站在那棵早己枯死的梧桐树下，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粗糙的、裂开的树皮。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母亲柳氏那张温婉而带着几分愁容的脸。
前世，在地牢里，苏清莲曾亲口对她说，她母亲的死，是李氏动的手脚。
那时的她，被仇恨与绝望冲昏了头脑，只记住了这个结果，却从未深究过，其中的过程。
李氏，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
母亲，又究竟是因何而死？
真的是，像府里所有人说的那样，因为一场风寒，便郁郁而终了吗？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她的心头。
她意识到，自己对生母的死，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了。
而这份未知，便是她复仇之路上，一个巨大的、潜藏的隐患。
她必须，查清楚。
……
她将画春，悄悄地叫到了自己房中。
“画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咱们院里伺候过的那些人？”
画春愣了一下，低头思索了片刻。
“回小姐，奴婢还记得几个。”
“柳姨娘在时，咱们院里，除了奴婢，还有一个叫素心的大丫鬟，两个负责洒扫的陈婆子和李婆子，还有一个在小厨房帮忙的，叫小桃。”
苏未晚点了点头。
“你去找个可靠的由头，去打听打听，这些人，如今，都去了哪里。”
“记住，要不着痕迹，莫要让任何人，起了疑心。”
画春虽然不解小姐为何突然要找这些旧人，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小姐，奴婢明白。”
画春是个机灵的。
她借着去大厨房领份例的功夫，与相熟的几个小丫鬟，东拉西扯，旁敲侧击。
又用自己省下的几枚铜钱，买通了一个在册房当差的小厮。
几天下来，消息，陆陆续续地，传了回来。
可结果，却让苏未晚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那个叫素心的大丫鬟，在柳姨娘去世后不久，便被配给了府里一个车夫。
可就在去年冬天，那车夫赶车去城外办事时，马车意外翻下了山坡，夫妻二人，双双殒命。
而那两个负责洒扫的婆子，一个，在几年前，便因偷盗主家财物，被乱棍打死。
另一个，则在去年，自请出府，回了乡下，从此便杳无音信，不知所踪。
至于那个在小厨房帮忙的小桃，更是离奇。
听说，是在柳姨娘病重期间，一次夜里去井边打水，不慎失足，掉进井里淹死了。
所有的人。
所有当年，在柳姨娘身边，近距离伺候过的人。
竟是，或死，或离，或失踪。
没有一个，能找得到的。
线索，就这么，干干净净地，断了。
这，正常吗？
苏未晚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片阴沉的天空，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所有的巧合，串联在一起，便只有一个可能。
——灭口。
李氏的心思，是何等的缜密，手段，又是何等的狠辣！
她竟是将所有可能知情的痕迹，都抹得，如此干净！
画春看着自家小姐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中也是一阵阵地发毛。
“小姐……这……这也太邪门了……”
苏未晚没有说话。
她的心中，那股复仇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了。
李氏，你越是想掩盖，便越是证明，这其中，藏着天大的秘密。
你以为，你将所有的人证都清理干净，我便无计可施了吗？
不。
人会死，会消失。
可有些东西，是不会的。
比如，白纸黑字。
她忽然想起，母亲柳氏，生前，最是喜爱钻研医理。
她的闺房里，曾有一个小小的书箱，里面，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之庶女有毒！步步惊心谋人命 装满了她从各处搜集来的医书古籍。
她常常在灯下，阅读那些医书，还会在上面，用朱砂笔，做下密密麻麻的批注。
母亲去世后，那个书箱，便被当作遗物，一首封存在了烟雨阁最角落的一间库房里，积满了灰尘。
……
苏未晚让画春，找来了库房的钥匙。
两人合力，才将那扇沉重的、布满了蜘蛛网的库房门，推开。
一股陈腐的、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
苏未晚掩着口鼻，走了进去。
她借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弱的光线，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落满了灰尘的、樟木书箱。
她用袖子，拂去上面的灰尘，打开了那把早己生锈的铜锁。
箱子里，静静地，躺着十几本泛黄的、散发着旧纸气味的医书。
有《本草纲目》，有《伤寒杂病论》，还有一些，是她从未见过的、手抄的孤本。
她将书箱，搬回了自己的卧房。
从那日起，她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她一本一本地，翻看着那些母亲留下的医书。
她看得，极其仔细。
她看的，不仅仅是书里的内容。
更是，母亲留在上面的，那些字迹。
母亲的字，是典型的簪花小楷，清隽秀丽，温婉雅致，一如其人。
书页上，她用朱砂笔做的批注，或是圈点，或是心得，密密麻麻，足见其用心。
苏未晚一页一页地翻着。
她的指尖，轻轻地，拂过那些早己干涸的、红色的字迹。
仿佛，能透过这些字，感受到母亲当年，灯下夜读时的，那份心境。
起初，并无任何异常。
那些字迹，始终是那样的工整，那样的秀丽。
可当她翻到一本名为《南疆异草录》的手抄本时。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本书，是母亲最常翻阅的，上面的批注，也最多。
可她发现，在这本书的后半部分，也就是记载着各种慢性毒物和相克之物的章节里。
母亲的字迹，开始出现了一种，极其微弱的，却又无法忽视的，变化。
那些字的结构，依旧是工整的。
可那落笔的力道，却不再像从前那般，稳定，从容。
每一笔的起势，都显得有些凝滞。
每一划的收尾，都带着一丝，极其轻微的，不易察觉的，抖动。
就像一个，在极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的人，所写下的字。
苏未-晚将那一页，凑到光线下，仔仔细细地看着。
她甚至，拿起了放大镜——那是她让苏文远，从外面寻来的西洋玩意儿。
在放大镜下，那笔锋的颤抖，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触目惊心。
尤其是，在母亲批注的，一种名为“牵机”的慢性毒药旁边。
那几个字，抖得，几乎要散了架。
而这种抖动，在母亲病逝前的最后几个月里，变得越来越明显。
苏未晚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了最冰冷的深渊。
她知道，一个因为风寒而“郁郁而终”的病人，或许会虚弱，会无力。
但绝不会，出现这种，无法控制的，神经性的抖动。
这，绝非正常病逝的迹象。
这，更像是一个人，在长期、微量地，摄入某种损害神经的毒物后，所表现出的，最典型的，中毒症状！
李氏！
苏未晚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那泛黄的书页里。
她几乎可以肯定。
母亲，就是被这种，名为“牵机”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慢性毒物，一点一点地，摧毁了身体，最后，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的。
而李氏，又是何等的狠毒，何等的谨慎。
她不仅，将所有的人证，都清理得一干二净。
甚至，连这种最细微的、留在纸上的证据，都险些，被永远地，埋没在了这尘埃之中。
若不是自己重生归来，带着满腔的疑窦，去追查此事。
或许，母亲的真正死因，将永远，石沉大海，无人知晓。
苏未晚缓缓地，合上了那本医书。
她的眼中，再没有半分的迷茫。
取而代之的，是淬了寒冰的、坚如磐石的杀意。
她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她要，为母亲，讨回这笔，迟到了太久的血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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