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堂那一场不欢而散的“请示”,如同一阵寒流,席卷了整个安远侯府。
婆媳之间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以太夫人的强硬拒绝,和苏未晚的“黯然”退场而告终。
表面上看来,是太夫人,捍卫了自己不容侵犯的权威。
而那位刚刚崭露头角、试图插手府中大权的世子妃,则遭到了迎头痛击,锐气大挫。
府中的下人们,又开始窃窃私语。
那些原本因为李家庄之事,而对苏未晚心生敬畏的人,此刻又都换上了一副观望的、看好戏的神情。
周妈妈一派的管事们,更是扬眉吐气,走路都比从前,挺首了几分腰杆。
在他们看来,这位世子妃,终究是嫩了些,胳膊,拧不过大腿。
而苏未晚,则似乎真的“安分”了下来。
她不再提及任何关于查账的话题。
她每日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晨起,去福安堂,给太夫人请安,恭恭敬敬地,侍立半个时辰,不多言,不多语,姿态无可挑剔。
回到静宜园,便打理院中庶务,看书,调香。
午后,雷打不动地,去问心斋,为赵晏送上一盅精心炖煮的药膳。
她就像一只收起了所有利爪的猫,重新变回了那副温顺无害的、人人眼中“贤惠懂礼”的世子妃模样。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明面上的波澜暂歇,是为了给暗地里的惊涛骇浪,积蓄最强大的力量。
正面无法突破,她便决定,转入暗中。
她要编织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
一张足以将那些盘踞在侯府深处的蛀虫,一网打尽的、天罗地网。
夜,深沉如墨。
一辆不起眼的、挂着“晚记绣庄”标识的马车,停在了京城一处僻静的后巷里。
苏文远一身寻常商贾的打扮,从车上下来,警惕地西下望了望,才闪身,进入了一家不起眼的茶馆。
茶馆的二楼雅间里,早己有几个人,在等候着。
为首的,是李家庄的新任管事,赵西。
他身边坐着的,还有两个面生的中年男人。
其中一个,是苏未晚通过“晚记绣庄”的关系,重金收买的、城中最大的米粮行“广源米行”的二掌柜。
另一个,则是专门负责为侯府采买各类木料的、王家木行的管事。
这些人,都是苏未晚这张大网中,最关键的节点。
他们所处的位置,看似不起眼,却恰好能接触到,侯府那些管事们,在外面进行利益输送的、最核心的环节。
赵西先开了口,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庄稼汉的淳朴,却也多了几分管事的精明。
“苏管家。”他对着苏文远,恭敬地拱了拱手。
“都按您的吩咐,查清楚了。”
“咱们府里,每年从各个庄子,收上来的粮食,除了上缴官府和留作府里嚼用的。剩下的,都会交由‘福盛粮行’,统一售卖。”
“可小的私下里打听过,那‘福盛粮行’,给咱们府上的收购价,比市面上,足足低了一成半!”
“而那‘福盛粮行’的东家,不是别人,正是周妈妈娘家的大侄子,周大奎!”
广源米行的那位二掌柜,也接过了话头。
“赵管事说的没错。那周大奎,仗着自己是侯府的皇亲国戚,在京城的粮食行当里,横行霸道。他低价收了侯府的官粮,再转手,以市价卖给我们这些米行,一来一回,每年从这中间,刮走的油水,便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王家木行的管事,也叹了口气。
“何止是粮食。咱们侯府,每年修缮府邸,采买家具,所用的木料,也都是从周大奎名下的‘周记木坊’采买的。那价格,更是比别家,高出了足足两成!”
一个个惊人的事实,被接连不断地,揭露出来。
周妈妈,这位在太夫人身边,最得宠、最信任的心腹。
她正利用着这份信任,将她的家人,像水蛭一样,安插在侯府这条大船上,疯狂地,吸食着侯府的血肉。
苏文远将这一切,都用笔,一字一句地,详细记录了下来。
他知道,这些,都将成为他妹妹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除了这些,苏未晚的另一条暗线,也在悄然运作着。
那便是,她安插在嫡母李氏身边的眼线,锦瑟。
通过锦瑟,她早己将宁国公府那些管事的贪腐手段,摸得一清二楚。
而如今,她发现,安远侯府这些管事的手段,与宁国公府的,竟是如出一辙,甚至,犹有过之。
她让锦瑟,通过与侯府里那些不得志的、同样对周妈妈一派心怀不满的丫鬟婆子们接触,开始秘密地,收集那些管事们平日里言行举止的证据。
谁家的婆娘,戴上了与自己月例不符的、贵重的金簪子。
谁家的儿子,在外面一掷千金,逛青楼,入赌场。
谁家的管事,在背后抱怨,说自家的主子,是如何的吝啬,又是如何的昏聩。
这些看似零散的、不起眼的闲言碎语,在苏未晚这里,都被一一汇总,串联,变成了可以用来分析人性、攻破心理防线的、宝贵的情报。
就在这张大网,越收越紧的时候。
一个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巨大突破口,出现了。
赵西在一次向苏文远汇报时,提到了一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
“苏管家,小的发现一件怪事。”
“最近,咱们庄子上有好几个佃户,都像是着了魔一样,迷上了赌钱。”
“他们手头一紧,便会去找一个人借钱。那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出手极为阔绰,可那利息,却高得吓人。”
“这才没多久,就有好几户人家,被这利息,给逼得快要卖儿卖女了。”
苏文远心中一动,立刻追问:“可知那放钱的人,是何来路?”
赵西摇了摇头,“只知道,那人姓周,大家都叫他‘周二爷’。听说是城里来的,背后有大靠山,谁也不敢惹。”
姓周?
又是周家的人?
苏文远立刻将此事,秘密禀报给了苏未晚。
苏未晚在听到“周二爷”这个名字时,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嗜赌如命的、她前世嫡母李氏的心腹,张妈妈的儿子,张二狗。
她忽然意识到,周妈妈的这个侄子,周大奎,怕不是也与那张二狗,是同一路货色。
一个巨大的、阴险的计划,在她的心中,迅速成形。
她立刻让苏文远,动用所有的关系,去秘密调查这个“周二爷”,在外放印子钱的所有证据。
调查的结果,比她想象的,还要触目惊心。
这个周大奎,仗着安远侯府和自己姑母周妈妈的威势,在京城内外,暗中经营着一个巨大的、放高利贷的网络。
他放贷的对象,上至那些急需用钱的、落魄的官员子弟。
下至那些京郊庄子上,走投无路的贫苦佃户。
他的手段,极其狠辣。
一旦有人还不上钱,他便会指使手下的地痞流氓,上门逼债,轻则打断手脚,重则逼得人家破人亡。
而他用来放贷的本金,有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他从侯府贪墨而来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黑钱。
这是一个完美的、罪恶的闭环。
他利用侯府的名义,去贪墨。
再用贪墨来的钱,去放贷,去赚取更多、更肮脏的钱。
这,己经不仅仅是贪腐了。
这,是足以让整个安远侯府,都为之蒙羞的、天大的丑闻!
苏未晚看着苏文远呈上来的、那一份份记录着血泪与罪恶的供状与凭证,她的眼神,冷得,像一块万年的玄冰。
她知道,她找到了。
找到了那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最完美的突破口。
她将所有收集来的证据,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从周妈妈一派,在各项采买上的贪墨证据。
到他们与“福盛粮行”、“周记木坊”之间,不正当的利益输送链条。
再到,周大奎利用侯府名义,在外放印子钱,逼得人家破人亡的、铁一般的罪证。
一份份,一桩桩,都足以让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她将这些证据,都小心翼翼地,锁入了一个最隐秘的暗格之中。
她没有立刻行动。
她在等。
耐心地,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一个,能让太夫人,都不得不挥泪斩马谡。
一个,能让她,将这些盘踞在侯府深处的毒瘤,连根拔起,给予他们,最致命一击的,最好的时机。
而这个时机,很快,就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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