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苏未晚在父亲面前上演了一出“劈柴取暖”的苦肉计后,烟雨阁的日子,似乎真的好过了些许。
至少,炭火是足的,饭食也再不敢有人明目张胆地克扣了。
这一日午后,主院的刘妈妈又来了。
她上次因炭火之事被国公爷重罚,如今走路的姿势还有些不自然,脸上的笑容也比从前谦卑了许多,只是那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毒。
“六小姐,老奴给您请安了。”
刘妈妈躬着身子,让身后的小丫鬟将一个大大的包袱呈了上来。
“太太说,前些日子大小姐送您的衣物,虽是姐妹情深,但终究是旧的。”
“您如今身子也大好了,总该做几件新衣裳,也好显得精神些。”
“这不,太太特意从库房里挑了几匹时兴的料子,赏了您。”
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的几匹衣料。
一匹是雨过天青色的软缎,光泽柔润,像初春的湖水。
一匹是月白色的杭绸,轻薄飘逸,隐隐有暗纹浮动。
还有一匹鹅黄色的宫纱,艳丽而不俗气,最是衬女儿家的娇嫩。
画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忍不住上前,伸手轻轻触摸那雨过天青色的软缎,满脸都是惊喜。
“这样好的料子!太太……太太当真是疼惜小姐的!”
刘妈妈听了,脸上露出得色的笑。
“那是自然,太太是主母,向来是最大度仁慈的。”
她说完,又交代了几句,便告辞离去了。
画春抱着那几匹崭新的衣料,爱不释手,高兴得在原地转了个圈。
“小姐,您看!这月白色的做件褙子,鹅黄色的做条襦裙,一定好看极了!”
“咱们终于有新衣裳穿了!”
苏未晚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画春那张洋溢着纯粹喜悦的脸,目光却沉静如水。
她没有上前去碰那些衣料。
她只是,轻轻地吸了口气。
空气中,除了布料特有的浆洗气味,和染料的清香,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似无的草木腥气。
那气味很淡,淡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寻常人闻到,只会以为是新布料上未散尽的味道。
可苏未晚的瞳孔,却在那一瞬间,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她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了。
前世,她嫁入安远侯府不久,婆婆身边的乔姨娘便时常喊着身上发痒,请了大夫来看,也只说是体虚过敏,开了些不痛不痒的方子。
后来,乔姨娘失宠,被赶去了别院,她身边一个不得意的小丫鬟才悄悄告诉苏未晚,那根本不是过敏。
是有人在乔姨娘的贴身衣物上,浸了“鬼背藤”的汁液。
鬼背藤,一种南疆来的阴湿植物,无毒,却会让人在接触皮肤后,生出细密的、奇痒无比的红疹。
那痒,是钻心刺骨的,挠破了皮也无法缓解,夜里更是折磨得人无法安睡。
而它的汁液,干了之后无色无味,只有在布料受潮时,才会散发出极其轻微的草腥气。
李氏。
她的好嫡母。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明面上是“仁慈”的赏赐,暗地里,却是要让她活受罪。
她可以想象,自己若是穿上用这料子做成的衣裳,不消半日,便会浑身红疹,瘙痒难耐。
届时,她若去请大夫,只会得到一个“体弱不耐新衣料”的诊断。
她若忍不住抓挠,便会失了仪态,落下一个“粗鄙不堪”的名声。
而李氏和苏清莲,则可以安坐高台,欣赏着她痛苦挣扎的丑态,再假惺惺地来“关心”几句。
好一招阴险毒辣的阳谋。
“小姐,您怎么了?不喜欢这些料子吗?”
画春见她久久不语,有些不解地问道。
苏未晚缓缓回过神,脸上露出了一个与画春同样“欣喜”的笑容。
“怎么会?母亲赏的,自然是最好的。”
她走上前,也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月白色的杭绸。
“是啊,该做几件新衣裳了。”
当晚。
画春将那几匹宝贝似的衣料,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正准备寻剪刀来裁。
苏未晚端着一杯热茶,从她身边走过。
她脚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猛地一歪。
“呀!”
她惊呼一声,手中的茶杯脱手而出。
那杯滚烫的热茶,不偏不倚,正好尽数泼在了那匹月白色的杭绸上。
“小姐!”
画春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去看苏未晚有没有烫着,连忙扑过去查看那匹料子。
那上好的杭绸,瞬间被浸湿了一大片,留下难看的茶渍。
苏未晚脸上满是“惊慌”与“懊悔”。
“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急得眼圈都红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画春心疼得快要哭了。
“这可怎么办啊,这么好的料子,都给毁了……”
苏未晚像是急中生智,指着院子里的那口大水缸说道:“快!快用水洗洗,兴许……兴许还洗得掉!”
那口水缸,是平日里用来积攒雨水,浇灌院中花草的。
画春六神无主,也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便和苏未晚一起,手忙脚乱地将那匹被弄脏的杭绸,连同其他几匹“未受波及”的衣料,一并抱了起来。
混乱中,苏未晚的脚又“不小心”一滑。
“哗啦——”
一声巨响。
那一大包珍贵的衣料,竟是齐齐整整地,全部掉进了冰冷的水缸里。
这一下,画春彻底傻眼了。
她呆呆地看着在水缸里沉浮的几匹布料,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苏未晚也“呆”住了,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看水缸,眼泪真的流了出来。
一半是演戏,一半,也是被自己这番做作给气笑的。
“都……都怪我……”
她捂着脸,蹲在地上,哭得好不伤心。
那一夜,烟雨阁的院子里,晾满了五颜六色的布料。
她们将布料从水缸里捞出来,拧干,又用清水反复漂洗了几遍,才挂在竹竿上。
苏未晚亲自守着,不许画春拿进屋里。
她说:“让它们在外面吹一夜的风,干得快些。”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晴好天气。
秋日的太阳,虽然不比盛夏毒辣,却也带着一股干燥的热力。
苏未晚又让画春将那些半干的布料,搬到院子里最开阔、阳光最足的地方,仔仔细细地铺开,暴晒了一整天。
鬼背藤的汁液,最怕的,便是清水反复浸泡,和烈日长时间的暴晒。
经过这一番折腾,上面那点毒性,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三日后。
苏未晚穿着一身崭新的月白色衣裙,出现在了主院请安的路上。
那衣裳是画春连夜赶制出来的,虽然手工不算顶尖,但胜在料子好,剪裁也合身,衬得苏未晚整个人都清丽了几分,像一朵在寒风中悄然绽放的白梅。
当她走进主院的正厅时,李氏和苏清莲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脖颈,她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腕上。
光洁如玉,毫无异状。
苏未晚走到厅中,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
“女儿给母亲请安,给姐姐请安。”
她的举止从容,神态安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李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她含笑的目光,在苏未晚身上打了个转,语气温和地问道:“这身新衣裳倒是合身。穿在身上,可还舒服?”
苏未晚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羞怯而感激的笑容。
“回母亲的话,很舒服。料子又轻又软,是女儿穿过最好的衣裳了。多谢母亲赏赐。”
她的回答,天真而诚恳,挑不出半点毛病。
一旁的苏清莲,美目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困惑与不解。
她与李氏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窦。
怎么回事?
难道是下人办事不力,忘了在衣料上动手脚?
还是说,这鬼背藤的汁液,竟对这个小贱人不起作用?
不可能。
她们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好当面发作。
李氏只能将那口疑惑强压下去,脸上依旧是那副端庄慈母的模样。
“喜欢就好。你身子弱,是该穿些好料子养着。”
苏未晚又恭敬地谢过,便垂手站在一旁,继续扮演着那个安静不多话的透明人。
她能感觉到,那两道探究的、淬了毒的视线,一首若有若无地胶着在自己身上。
她心中冷笑。
怀疑吧。
奇怪吧。
等你们想破了脑袋,也只会觉得,是你们自己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绝不会想到,你们那点见不得光的伎俩,早己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这一次的交锋,她又赢了。
赢在无声无息之间,赢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
她成功地,将一次针对她的物理伤害,化解于无形。
并且,还白白得了几身新衣裳。
这种感觉,让她心中升起一股病态的快意。
她垂着眼,看着自己月白色衣裙上,那被阳光映出的淡淡光晕。
这件衣裳,穿在身上,的确很舒服。
因为它的每一寸,都织满了敌人的愚蠢和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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