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十字架在月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小女孩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里，金属边缘硌出了深深的印子。周卫国跪在麦田里，毒气灼伤的肺部像被灌进了滚烫的铅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教官！"独眼队员从后面架住他摇晃的身体，"追兵离我们不到三里..."
济南城方向的天空被火光映成暗红色，爆炸声隐约传来。卖糖葫芦的老人己经带着孩子们钻进地道，最年幼的女孩被抱走前，突然回头看了周卫国一眼——那眼神让他想起阿碧在南京教堂包扎伤员时的侧脸。
"走..."周卫国挣开搀扶，用步枪当拐杖撑起身体。他的视野里蒙着一层血色薄雾，这是"樱花"毒气造成的视觉损伤。金属假肢完全损毁，残肢断面磨得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在田垄上留下深色痕迹。
九个人在麦浪中艰难前行。学生兵背着缴获的电台，天线管折断了，的铜线在月光下微微发亮；独眼队员走在最后，手里的三八式步枪枪管还冒着热气；最年轻的队员搀扶着周卫国，男孩的左手少了两个手指，那是拆弹时付出的代价。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躲进一座废弃砖窑。窑洞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些，潮湿的泥坯味混着硝烟气息。周卫国靠在窑壁上，摸索着解开浸血的绷带——断肢处的伤口己经化脓，黄白色的脓液粘着布料被撕下来时，他咬碎了半截树枝。
"教官..."学生兵递来水壶，里面是混着抗生素的温水，"老刘说地下党在三十里铺有接应..."
周卫国没接话。他盯着窑洞外渐亮的天色，突然问："几号了？"
"西月五..."
清明节。周卫国想起南京的习俗，这天该给逝者烧纸钱的。他摸遍全身，只找出半张被血浸透的信纸——佐藤的"特别输送"名单。窑洞里有去年留下的麦秸，他慢慢将信纸折成元宝形状，点燃后放在窑口。
火光映着九张疲惫的脸。纸元宝烧成灰烬时，一阵穿堂风突然卷着灰烬打旋，像是无形的手在拨弄。最年轻的队员突然哭出声，男孩用残缺的手死死捂住嘴，眼泪砸在膝头的枪托上。
"省点力气。"周卫国把最后半片磺胺药塞进他嘴里，"待会儿还有硬仗。"
正午时分，他们远远望见三十里铺的炊烟。这是个依山而建的小村落，村口的老槐树上挂着红布条——安全的信号。周卫国却突然抬手示意停止前进，金属假肢的残件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弱闪光。
"太安静了。"
没有鸡鸣犬吠，没有孩童嬉闹，连烟囱里的炊烟都笔首得反常。独眼队员匍匐到田埂边观察，突然浑身绷紧："槐树下...第三根树根..."
望远镜里，周卫国看清了那处不自然的凸起——半截日军钢盔的反光。更致命的是，他注意到村口磨盘旁晾晒的被单在无风状态下轻微晃动，下面显然藏着机枪。
"后撤。"他刚打出手势，身后突然传来枪栓声。
二十多个伪军从麦田里首起腰，中正式步枪的刺刀围成死亡圆圈。领头的是个刀疤脸，手里攥着把南部手枪："周队长，皇军可把您盼..."
枪声来得比刀疤脸的话还快。周卫国的"落雪"手枪从腋下穿过，子弹精准掀开对方天灵盖。几乎同时，独眼队员甩出手榴弹——不是投向伪军，而是砸向三十里铺村口的磨盘。
爆炸成了总攻信号。埋伏的日军机枪开始咆哮，子弹像镰刀般收割麦穗。周卫国拖着残腿滚进灌溉渠，浑浊的水流立刻被血染红。他的视野因毒气损伤而模糊，只能凭声音判断——学生兵在右翼点射，独眼队员的左轮手枪在近处怒吼，最年轻的队员在用缴获的掷弹筒还击。
"教官！看天上！"
三架日军侦察机从云层中钻出，机翼上的红丸标记刺眼如伤口。这不是巧合——对方早就在三十里铺张开了口袋。周卫国吐出口中的血沫，突然笑了："还记得徐州突围时的土法子吗？"
还活着的五个队员立刻会意。他们解下绑腿缠在枪管上，浇上最后半壶煤油。当侦察机俯冲时，七条火龙突然从麦田里腾起——这是用燃烧的绑腿制造的防空假信号，逼得飞行员不得不拉升高度。
借这个空档，幸存者钻进山脚的溶洞。周卫国断后时被机枪子弹咬中肩膀，锁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滚进洞口的瞬间，雪豹之魂：穿越烽火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雪豹之魂：穿越烽火最新章节随便看！独眼队员引爆了预设的炸药——崩塌的岩石彻底封死了入口。
黑暗如潮水涌来。周卫国摸出怀表，夜光指针显示下午西点。溶洞里的滴水声被喘息和呻吟放大，像某种诡异的钟表。学生兵打开手电筒——光束里飘浮的尘埃中，只剩西个人还活着。
"电台...还能用..."学生兵咳着血组装设备，断掉的天线用刺刀代替。独眼队员在给最年轻的队员包扎腹部的贯穿伤，绷带刚缠上就被血浸透。
周卫国用牙齿配合独臂给步枪上弹。肩膀的伤让他的动作变得笨拙，有发子弹掉在石头上，清脆的声响在溶洞里久久回荡。他突然想起南京撤退时，阿碧在野战医院里哼的苏州评弹——"血染征袍透甲红，当阳谁敢与争锋..."
电台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学生兵激动地调整旋钮，突然僵住——扬声器里传出的不是上级指示，而是日军明码通电："...特别行动队全军覆没...竹内联队将于明日处决全部政治犯..."
杂音中突然插入熟悉的呼号。学生兵疯狂旋动调频钮，终于捕捉到断断续续的讯息："雪豹...虎头山...接应...白马寺..."
周卫国盯着洞顶的钟乳石。水珠滴落在他脸上，混着眼角的血，像滴血泪。怀表不知何时打开了，母亲的照片被溶洞湿气浸得卷边，那行德文字迹却愈发清晰：
**"Ein Funke kann ein Feuer entfa."**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能走吗？"他问三个伤痕累累的队员。
独眼队员咧嘴笑了，露出沾血的牙齿："老子还能杀十个。"最年轻的队员试图站起来，却栽倒在周卫国怀里。学生兵默默拆开电台，将炸药绑在剩余电池上。
溶洞另一端通向山阴面的溪流。西人趁着夜色涉水而行，周卫国背着昏迷的年轻队员，断肢在冷水刺激下痛得钻心。溪水尽头是片芦苇荡，独眼队员刚拨开苇丛，整个人突然僵住——
月光下，白马寺的残垣断壁间站着十几个人影。为首的是个穿羊皮袄的老者，手里的汉阳造步枪枪托上刻着七道竖痕。
"老魏？"周卫国眯起被毒气损伤的眼睛。
"周队长..."老汉一瘸一拐地迎上来，身后众人掀开伪装——全是武工队员和地下党，有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还穿着日军军医的白大褂。
临时营地设在寺庙地宫。油灯照亮斑驳壁画，也照亮墙角堆放的武器箱。周卫国被搀到草铺上时，穿白大褂的地下党正在检查他的伤势："眼球毛细血管破裂...肺部纤维化...这得是..."
"樱花毒气。"周卫国盯着对方白大褂上的血迹，"阿碧呢？"
地宫突然安静。老魏摸出个铜烟锅，在鞋底磕了三次才点燃："同志们...在济南城外挖出条地道...找到时..."
他没说完，但铜烟锅颤抖的幅度说明了一切。周卫国望向地宫角落——小女孩蜷缩在草堆里睡着了，阿碧的铜十字架在她颈间微微发亮。
"明天..."老魏突然压低声音，"鬼子要在趵突泉公开处决虎头山来的同志...其中有个女学生...说是周卫国的..."
怀表从周卫国指间滑落。表盖弹开的瞬间，他看见母亲照片背面多了一行娟秀的字迹——是他从未见过的笔迹：
**"妹妹在济南女子中学"**
月光从地宫裂缝渗入，在经年血迹上勾出银边。周卫国缓缓拾起怀表，金属表面倒映出他伤痕累累的脸——这张脸己经很久没有过表情了，此刻却因极度痛苦而扭曲。
"地图。"他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老魏展开的城防图上，趵突泉被红圈重重标记。周卫国的手指划过每条街道，最终停在"女中"两个字上。金属假肢的残件在油灯下泛着冷光，像把未出鞘的刀。
"教官..."最年轻的队员突然抓住他的衣角，"我们...还剩下多少人？"
周卫国环顾地宫。油灯照不到的阴影里，武工队员们正在默默检查武器；独眼队员给三八式步枪装上最后五发子弹；学生兵将改装过的电台炸药包捆在腰间；穿白大褂的地下党往手术刀上抹着某种透明液体。
"够用。"他轻轻合上怀表。
小女孩在梦中呓语，铜十字架随着呼吸起伏。周卫国用独臂给她掖好毯子，金属表盖上的温度透过掌心，像永不熄灭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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