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济南城飘着细雨，青石板路泛着幽暗的光。周卫国蹲在女中后墙的阴影里，残缺的左臂被雨水浸透的绷带紧贴着身体，右手指尖轻轻着怀表边缘。铜十字架被他用麻绳系在脖颈间，冰凉的金属贴着锁骨，像一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教官。"独眼队员从排水管爬下来，声音压得极低，"查清楚了，关在钟楼里。"
周卫国抬头。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流进眼睛，将钟楼的轮廓晕染成模糊的剪影。那座德国人建造的哥特式建筑此刻成了囚牢，顶层窗户焊着铁条，隐约可见持枪哨兵来回走动的黑影。
老魏递来一张手绘的校园平面图，羊皮袄散发着马粪和火药混合的气味："正门两个暗哨，钟楼楼梯口有机枪阵地。"他粗糙的手指停在图纸某处，"但地下锅炉房有条维修通道..."
"太显眼。"周卫国摇头，水珠从发梢甩落，"鬼子肯定设了埋伏。"
穿白大褂的地下党突然咳嗽起来。这个化名"老刀"的外科医生从怀里掏出个小瓶，里面晃荡着无色液体："新配的，能让人半小时内全身麻痹。"他推了推眼镜，"但需要混入水源..."
雨势渐大。周卫国望向校园围墙——几个女学生正被日军驱赶着搬运物资，单薄的蓝布褂子湿透后贴在身上。其中一个梳辫子的姑娘突然抬头，雨水冲刷着她青紫的眼眶，但眼神亮得惊人。
"准备行动。"周卫国将怀表塞回内袋，金属表面还残留着体温。
正午的校园死一般寂静。周卫国穿着从日军尸体上扒来的军装，金属假肢的残件用绷带缠成正常手臂的形状。他的日语带着关西口音，钢盔压得很低，露出半张被火药灼伤的脸——这是最好的伪装。
"站住！"钟楼前的哨兵竖起刺刀，"口令？"
"樱花。"周卫国哑着嗓子回答，同时举起从佐藤身上搜出的证件。钢印在雨中依然清晰，哨兵犹豫的瞬间，他注意到对方水壶正在腰间晃动——老刀的药剂应该己经起效了。
钟楼内部阴冷潮湿，螺旋楼梯的铸铁栏杆上凝结着水珠。周卫国数着脚步——二十七级台阶处有个九十度转弯，那里视野死角足够藏三个人。他的手指在背后打出手势，独眼队员和学生兵立即消失在阴影中。
顶层囚室的门锁着双重锁。透过观察窗，周卫国看见个穿学生装的少女被绑在椅子上，短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她的左眼肿得睁不开，但右眼里的倔强像刀一样锋利——这眼神他太熟悉了，南京陷落前的妹妹就是这样看着他的。
"哥..."少女的嘴唇蠕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皮靴声。周卫国迅速闪到门侧，金属假肢的残端抵住墙壁保持平衡。来的是个日军少佐，白手套上沾着新鲜墨迹，显然是刚签完处决令。
"山田？"少佐皱眉看着周卫国的证件，"竹内联队的残部不是都..."
"落雪"手枪的消音器抵住对方下颌时，少佐的瞳孔骤然收缩。周卫国扣动扳机的动作很轻，像按碎一片雪花。尸体倒地的闷响被雷声完美掩盖。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响惊动了囚室里的少女。她猛地抬头，绑着的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周卫国扯下钢盔的瞬间，少女的眼泪夺眶而出："真的是你..."
铁丝捆得很深，勒进少女手腕的皮肉里。周卫国用缴获的刺刀小心割开，发现妹妹的指甲全部被拔掉了，指尖凝结着黑红的血痂。怀表在胸口发烫，母亲照片背面那行字仿佛要灼穿他的心脏。
"能走吗？"他轻声问。
少女尝试站立时双腿发抖，却倔强地点头。走廊上突然爆发出枪声——独眼队员的冲锋枪在近距离咆哮，伴随着日语的惨叫。周卫国将妹妹护在身后，"落雪"手枪指向楼梯转角。
"教官！"学生兵满脸是血地冲上来，"鬼子把楼梯炸了！"
爆炸的余震还在继续，整座钟楼微微摇晃。周卫国踹开走廊尽头的窗户——雨水扑面而来，三十米下的地面模糊不清。他迅速解下绑腿，和独眼队员的腰带系成简易绳索。
"带她先走。"他将绳索一端系在妹妹腰间，"老魏在锅炉房接应。"
少女死死抓住他的衣领："一起走！"
怀表突然疯狂震动。周卫国掰开妹妹的手指，在她掌心塞入铜十字架："数到一百，就能见到..."话未说完，囚室的门被机枪打成了筛子。
学生兵用身体堵住门口，中弹时还保持着射击姿势。独眼队员拖着断腿爬向走廊，怀里抱着从尸体上搜集的手榴弹。周卫国将妹妹推出窗外，转身的瞬间，一颗子弹擦过他的太阳穴，血立刻模糊了左眼视野。
"教官！"独眼队员咧嘴笑着，露出带血的牙齿，"下辈子还跟你打鬼子！"
他拉响集束手榴弹滚下楼梯的场面，在周卫国被血浸染的视线里变成慢镜头。爆炸的气浪将周卫国掀到窗边，断裂的窗框在他背上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绳索另一端的妹妹正在急速下降，蓝布褂子在雨中像面破碎的旗。
钟楼开始倾斜。周卫国攀着摇摇欲坠的绳索滑降时，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肩。金属假肢的固定带断裂，残件坠向几十米下的地面。他在空中扭转身体，用血肉之躯为妹妹挡住飞溅的弹片。
坠地的冲击让周卫国短暂失去了意识。醒来时他躺在锅炉房的煤堆上，妹妹正用撕开的衣襟给他包扎。老魏的汉阳造在门外点射，每声枪响都伴随着日语的咒骂。
"哥..."妹妹的眼泪砸在他脸上，"钟楼..."
周卫国挣扎着爬起来。透过气窗，他看到钟楼在暴雨中缓缓坍塌，像座被推倒的墓碑。独眼队员和学生兵的遗体永远埋在了那里，和他们一起埋葬的还有七个日军士兵。
怀表不知何时打开了。雨水浸湿了母亲的照片，却让那行德文字迹愈发清晰：
**"Blut ist dicker als Wasser."**
（血浓于水）
老魏踹门进来，羊皮袄上插着半截刺刀："鬼子把趵突泉会场戒严了，但我们在珍珠泉找到条船。"
周卫国用独臂撑起身体。妹妹搀扶他时，铜十字架从她领口滑出，在昏暗的锅炉房里闪着微光。远处传来日军装甲车的轰鸣，但更近处——在雨幕笼罩的大明湖畔，隐约有芦苇划动的沙沙声。
"走。"他抓起地上染血的步枪，将最后三发子弹压进弹仓，"该让鬼子尝尝湖水的滋味了。"
妹妹突然按住他的手。这个受尽折磨的少女从煤堆里扒出个铁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根雷管："女中化学实验室做的...够把半个济南送上西天。"
周卫国望向窗外。雨中的大明湖泛着铁灰色的波纹，像块未打磨的刀片。湖心岛上，日军的膏药旗在风中扭曲，仿佛痛苦挣扎的蛇。
作者“南派的神”推荐阅读《雪豹之魂：穿越烽火》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V5H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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