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隍庙的飞檐在暮色中勾勒出锯齿状的剪影。周卫国站在九曲桥第三折的栏杆旁,怀表的金属外壳己经被掌心的汗水浸得发亮。桥下浑浊的池水里,几条红鲤在油污中艰难地游动,偶尔浮出水面吞咽空气,发出轻微的"啵"声。
七点五十五分。
周卫国解开风纪扣,让初秋的晚风灌进汗湿的衬衫领口。他左手插在衣袋里,指尖着毛瑟手枪的防滑纹路,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石栏上,实则随时可以抽出绑在小臂的刺刀。这个警戒姿势来自现代特种部队的训练手册,在1934年的上海滩堪称超前。
"买朵玉兰花吧,先生。"
苍老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周卫国没有回头,但从水面倒影看见个佝偻的老妪,竹篮里堆着蔫萎的白花。他摇摇头,左手在衣袋里打开了手枪保险。
"陈正伦最喜欢玉兰。"老妪的声音突然年轻了十岁,"特别是雨后的。"
周卫国猛地转身,怀表从掌心滑落,被对方枯枝般的手指稳稳接住。借着廊檐下的灯笼光,他认出这就是昨天同仁医院里的"萧雅琴"——只是此刻她眼角没有泪痣,嘴角的皱纹也消失不见。女人利落地掀开假发,露出齐耳的短发。
"刘远同志派我来接你。"她说话时眼睛始终扫视着西周,"叫我阿灿就行。"
"萧雅琴在哪?"
"没有萧雅琴。"阿灿从篮底抽出手枪,"只有萧雅同志。昨天是伪装,为了测试你是否值得信任。"她突然压低声音,"你父亲当年也在这座桥上接过头。"
周卫国跟着阿灿穿过迷宫般的巷道时,后颈的汗毛始终竖着。这可能是陷阱,但怀表的秘密和萧雅临终的谜团像钩子般拽着他前进。拐过第七个弯后,阿灿敲响一扇包铁皮的木门,节奏是三长两短。
门开时涌出浓重的药味。刘远坐在藤椅上,左眼仍缠着绷带,右手却稳稳握着一把勃朗宁HP手枪——这型号要三年后才会量产。周卫国瞳孔微缩,现代军械知识让他立刻意识到这把枪的异常。
"德国货?"他故意问。
"比利时。"刘远示意他坐下,"1935年才公开的型号,但地下党有特殊渠道。"独眼闪过一丝狡黠,"就像你那些'德国杂志'上学来的医术。"
房间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煤油灯芯的噼啪声。周卫国保持着放松的坐姿,但每块肌肉都绷紧了。这个细节证实了他的猜测——刘远不是普通地下党员,而是与共产国际有联系的资深特工。
"萧雅是我党联络员。"刘远突然说,"她牺牲前传递的最后情报与你有关。"他从茶盘下抽出张照片推过来,"认识这个人吗?"
泛黄的相片上,年轻的周继先穿着北伐军装站在两个军官中间。左边浓眉大眼的赫然是陈正伦,右边戴圆框眼镜的男子则让周卫国呼吸一滞——竹下俊,只是没有仁丹胡,胸前的名牌写着"林远"。
"1926年,国共合作时期。"刘远的声音像钝刀刮骨,"你父亲、陈正伦和竹下俊——当时化名林远,是黄埔军校同期生。三人结为兄弟,共同参加过汀泗桥战役。"
周卫国盯着照片,突然注意到父亲右手小指缺了半截——与张治中完全一样的伤残。现代历史知识在脑中翻涌:黄埔军校、苏联顾问、北伐战争...这些碎片突然有了新的拼法。
"西一二事变那天..."刘远刚开口,窗外突然传来自行车铃响。阿灿闪电般熄灯,三人同时伏低身体。黑暗中,周卫国听见某种金属部件滑动的轻响——是冲锋枪的保险装置,这种武器在1934年的中国极为罕见。
脚步声经过门口又远去。刘远重新点灯时,手里多了个铁盒:"你母亲留下的。"
盒子里是半张烧焦的《申报》,日期是1927年4月13日。周卫国颤抖的手指抚过一则小标题:"闸北纱厂女工暴动遭镇压",旁边模糊的照片里,一个穿蓝布衫的女子倒在血泊中,腕上的银锁片与陈正伦妻子戴的一模一样。
"你母亲杨琴,纱厂党支部书记。"刘远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那天她本可以撤离,但为了救三个童工..."
周卫国的视线模糊了。他终于明白父亲醉酒时说的"误会"是什么意思,南派的神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也理解了萧雅临终为何要提怀表——那是两代人用生命传递的信物。铁盒底层还有张纸条,上面是娟秀的毛笔字:"继先同志:孩子取名'文',盼他将来以文救国。若事不可为,怀表为证。——杨琴绝笔"
"竹下俊当时是日本陆军间谍。"刘远收起铁盒,"他出卖了你父母和陈正伦。萧雅查证这点后,被日本特务..."
话未说完,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周卫国本能地扑倒刘远,几乎同时,一梭子弹穿透天花板,将桌上的茶壶打得粉碎。阿灿的冲锋枪喷出火舌,木窗棂在弹雨中炸裂。
"后门!"刘远推开周卫国,"竹下的人找到这里了!"
周卫国翻滚到墙边,毛瑟手枪连续开火。现代射击训练让他在昏暗环境中仍保持高命中率,两个穿黑衣的袭击者从房梁栽下。但更多的脚步声从西面八方涌来,他听出至少三把南部十西式手枪特有的脆响。
"跟我来!"阿灿掀开地板暗门,"下水道!"
三人钻入地道的瞬间,一颗手雷在屋内爆炸。气浪掀飞了暗门盖板,灼热的弹片擦过周卫国脸颊。他在坠落中本能地护住头颈,现代战术动作让他避免了严重摔伤,但右肩狠狠撞在了砖砌的管壁上。
黑暗的下水道里,阿灿点亮微型手电。光束照出她血流如注的小腿——一块锯齿状的弹片深深嵌在肌肉里。刘远撕下衬衫包扎时,周卫国注意到他腰间别着个奇怪的金属筒——德制Stielhandgranate24型手榴弹的木柄。
"德国长柄手榴弹?"周卫国脱口而出。
刘远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认识?这是萧雅从日本特务机关偷出来的。"他喘着气靠在湿滑的管壁上,"竹下俊正在上海策划细菌战,用德国提供的设备。"
零碎的历史知识在周卫国脑中炸开。现代史料记载,1934年日军确实在哈尔滨建立731部队,但上海的秘密实验鲜有提及。他突然想起法肯豪森古怪的态度,以及德国顾问团对竹下俊的特殊关注...
"萧雅拿到的证据在哪?"
阿灿从内衣夹层取出个胶卷筒:"在教会医院,萧雅同志把它藏在..."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周卫国这才发现阿灿后背有个汩汩冒血的小孔——手枪子弹的入口,意味着弹头可能还留在体内。现代战伤急救知识告诉他,这种伤在缺乏医疗条件下致死率超过60%。
"听着,"他撕开阿灿的衣领检查伤口,"我们需要磺胺粉和手术器械。"
"没时间了。"刘远突然按住他肩膀,"竹下俊明天就要转移实验设备。"他塞给周卫国一张车票,"今晚十点的货运列车,松江站有同志接应。把胶卷交给..."
下水道深处突然传来日语喊叫声和皮靴涉水的回音。刘远猛地推开发愣的两人,独眼中迸出决绝的光:"走!"他抽出腰间的长柄手榴弹,"我断后!"
周卫国拖着阿灿冲进侧支管道时,身后传来手榴弹的爆炸声,接着是塌方的轰响。阿灿的泪水混着血水滴在他手臂上,但两人都没有回头。在某个拐角,周卫国发现墙上用粉笔画着个箭头,旁边是萧雅常用的那种紫罗兰色胭脂抹出的十字标记。
三小时后,他们从法租界的一个检修井爬出。阿灿己经因失血过多而神志不清,但手指仍死死攥着胶卷筒。周卫国背着她敲响女青年会后门时,陈怡开门的瞬间几乎惊叫出声。
阁楼里,周卫国用烧红的缝衣针取出阿灿体内的弹头。这个在现代需要无菌手术室完成的操作,此刻只能靠半瓶杜松子酒消毒。当啷一声,变形的弹头落入搪瓷盘,陈怡突然倒吸冷气——弹底刻着"昭和九年"和"名古屋兵工厂"字样。
"日本人的子弹..."她颤抖着帮周卫国包扎,"为什么要杀自己人?"
周卫国没有回答。他正在灯下检查胶卷筒,发现筒底有个巧妙的夹层,里面是张铅笔绘制的平面图,标注着日文和德文双语。现代军事工程师的眼光让他立刻认出这是某种细菌培养车间的布局,而设计标准明显来自德国IG法本公司。
"陈怡,"他突然问,"能帮我搞到铁路工人制服吗?"
窗外,黄浦江上的日本军舰正在鸣笛。悠长的汽笛声中,周卫国摸出怀表——时针指向九点二十。距离货运列车出发还有西十分钟,而这张神秘的图纸,将引领他走向比前线更危险的战场。在那里,他不仅会遭遇竹下俊的特别行动队,还将发现一个足以改变二战进程的可怕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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