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站的老式挂钟指向九点西十五分，锈蚀的钟摆每晃动一次都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周卫国蹲在煤堆后面，劣质铁路工人制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尚未愈合的肩伤。十五分钟前，他目送陈怡搀扶着阿灿消失在开往杭州的客运列车车厢里，现在站台上只剩几个日本兵在巡逻，三八式步枪的刺刀在煤气灯下泛着蓝光。
"十点发车的货运列车在第三站台。"陈怡临走时塞给他的纸条上写着，"车尾两节是日本商社的'特殊货物'。"
周卫国摸了摸藏在裤管里的毛瑟手枪，枪柄己经被体温焐热。他的目光扫过站台尽头的铁皮车厢——那几节车厢的窗户全部用木板封死，车门上贴着"大日本制药株式会社"的封条，但门缝里隐约透出的却不是药品特有的气味，而是某种刺鼻的防腐剂味道，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九点五十分，一队穿白大褂的日本人匆匆穿过站台。领头的中年男子提着公文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锋利。周卫国屏住呼吸——这人走路时左肩微微前倾的习惯，与竹下俊如出一辙。但更让他在意的是队伍最后那个壮汉提着的金属箱——箱体上德文"Biologische Gefahr"（生物危害）的标签在灯光下一闪而过。
"德国提供的生化武器容器..."周卫国在心中默念。现代防化训练让他对这种标志再熟悉不过。他悄悄尾随队伍移动，在距离列车二十米处突然拐进检修通道。狭窄的甬道里弥漫着机油和排泄物的恶臭，他的指尖触到墙壁上潮湿的苔藓，滑腻的触感让人想起某种生物的皮肤。
货运列车底部的检修槽刚好能容一人匍匐前进。周卫国像蛇一样滑入车底，钢铁底盘上凝结的水珠滴在后颈，冰凉如刀。当他爬到倒数第二节车厢下方时，一阵剧痛突然从右肩炸开——未愈的伤口撞在了突出的螺栓上。他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头顶传来日语对话声：
"...样本要在凌晨三点前运到杭州实验室..."
"...支那苦力己经处理干净了吗..."
"注射了炭疽菌的二十人全部出现症状，证明培养皿..."
周卫国的手指深深抠进枕木的碎石缝里。现代医学知识让他完全明白这段对话意味着什么——日军正在进行活体细菌实验。1934年的历史书上从未记载过这些细节，但此刻他鼻腔里仿佛己经闻到731部队遗址纪念馆里那种特殊的防腐剂气味。
列车突然剧烈震动，蒸汽机车的轰鸣由远及近。周卫国趁机攀上车厢底部的检修梯，透过木板缝隙向里窥视——昏暗的灯光下，十几个铁笼子整齐排列，每个笼子里都蜷缩着衣衫褴褛的中国劳工。最靠近他的那个笼子前，穿防护服的日本人正在给一个少年注射某种浑浊液体，少年手腕上的紫红色斑块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眼。
"畜生！"周卫国的指甲在车厢外壁上刮出五道白痕。现代特种兵的理智与穿越者的愤怒在脑中激烈交锋——他现在可以开枪击毙那几个日本人，但会打草惊蛇；他也可以设法破坏列车，但那些被感染的劳工...
汽笛声撕裂夜空。列车缓缓启动时，周卫国做出了决定。他像壁虎般贴着车厢外壁移动，在煤烟掩护下撬开了最后一节车厢的通风窗。跳入车厢的瞬间，防腐剂的气味浓烈到让他眼睛刺痛——这节车厢里堆满了标着日文和德文的金属罐，罐体上温度计的读数显示零下十五度。
"炭疽、鼠疫、霍乱..."周卫国借着仪表盘的微光辨认标签，胃部一阵痉挛。这些罐子的密封方式他在现代生物武器课程上见过——1930年代最先进的液氮保存技术。突然，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特殊的银色容器上，标签用德文写着"Versur.5- Spezielle Tr?ger"（5号实验-特殊载体）。
容器旁的文件袋露出一角照片。周卫国抽出来时，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照片上是穿着国军制服的士兵在吃饭，每个人的饭菜旁都摆着同一种酱菜罐子。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南京 第八十七师食堂"。
"混账！"周卫国差点咬碎牙齿。这是要往国军伙食里投毒！他迅速翻看其他文件，一张地图上标注着从杭州到南京的铁路线，重点标记了"给水站"三个字。现代历史记忆如闪电般劈开迷雾——南京大屠杀期间，日军确实在供水系统投放过病菌！
列车突然减速，周卫国一个踉跄撞在金属罐上。透过缝隙，他看到站牌上写着"嘉善"——距离松江站约三十公里。几个日本兵正在站台上抽烟，火光在夜色中明灭不定。
文件最下层是张通行证，上面盖着"华中派遣军特别防疫部"的印章。周卫国盯着那个鲜红的印章，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如果他能伪装成日军防疫人员混入杭州实验室，或许能拿到更确凿的证据。但首先需要解决制服问题...
车窗外晃过的手电光打断了他的思绪。周卫国迅速藏到金属罐后面，看着两个日本兵打开车厢门检查。他们戴着简陋的纱布口罩，检查方式很敷衍——显然不知道车厢里运输的是什么。
当第二个日本兵转身时，周卫国像猎豹般扑出。现代格斗技巧让他无声地扭断了对方的脖子，同时左手的刺刀精准刺入前面士兵的延髓。整个过程不到三秒，但血腥味己经在密闭车厢里弥漫开来。
"对不住了。"周卫国低声说，同时利落地扒下较瘦那个日本兵的制服。当他换上带有"防疫班"臂章的军装时，胃部一阵翻腾——这套衣服的主人可能参与过活体解剖。皮带扣上刻着的"昭和八年 满洲纪念"字样更是让他想起现代参观过的侵华日军731部队罪证陈列馆。
列车再次启动时，周卫国己经伪装完毕。他把两具尸体塞进空置的金属罐，用日文在检查表上打了勾。这个冒牌日本兵现在需要面对的难题是：如何在到站时蒙混过关？如何联系地下党？最重要的是，如何销毁这些生化武器而不造成大规模感染？
银色的"5号实验"容器在昏暗光线中泛着冷光。周卫国小心地打开 iion port（检查口），里面整齐排列着上百支安瓿瓶，液体呈现诡异的蓝绿色。标签上的德文说明显示这是一种通过水源传播的改良型伤寒菌，特别标注"对支那人种特异性强"。
"畜生..."周卫国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现代军人的素养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清点车厢里的装备。在储物柜里，他发现了一套完整的防疫服和消毒设备，还有本日文工作手册。翻到第七页时，一个熟悉的名字让他瞳孔骤缩——"竹下俊大尉负责南京地区投放计划"。
列车轰鸣着驶过嘉兴站时，周卫国己经制定了初步计划：利用防疫班身份混入杭州实验室，拍摄实验证据后设法破坏菌种库。这个计划每一步都充满风险，但怀表里母亲的照片和萧雅临终的嘱托像火炭般灼烧着他的胸膛。
凌晨两点十七分，列车开始减速。周卫国透过缝隙看到站台上严阵以待的日军防疫部队，所有人都戴着防毒面具。最前面那个矮壮军官正在检查文件，金丝眼镜的反光让他想起松江站见过的领队。
"检查体温！"军官用日语喊道，"任何人不得擅自下车！"
周卫国深吸一口气，将毛瑟手枪藏在防疫服内侧。当他拎着银色容器走向车门时，右肩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温热液体顺着背部流下。这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在这个平行时空的1934年秋夜，他或许无法改变即将到来的南京大屠杀，但至少能阻止这场细菌战的一部分。
车门打开的瞬间，刺眼的探照灯光笼罩了他。军官眯起眼睛："防疫班第几组？"
"第三组。"周卫国用日语回答，同时晃了晃银色容器，"5号实验样本需要立即送检。"
军官的视线在容器标签上停留片刻，突然伸手："你的证件呢？"
周卫国假装在口袋里翻找，实际手指己经扣上了扳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站台西侧突然传来爆炸声，接着是密集的枪响。
"敌袭！"有人大喊，"支那游击队！"
混乱中，周卫国趁机混入奔跑的日军队伍。他跟着人群冲向站外时，看到围墙缺口处闪过几个穿短褂的身影——最前面那个瘦小灵活得像只山猫，手里拎着的正是德制长柄手榴弹。
"阿灿？！"周卫国差点脱口而出。但更让他震惊的是，游击队撤退时故意留下的那面红旗上，赫然绣着"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的字样。历史书上记载，这支部队应该在两个月前就全军覆没了...
探照灯突然扫过他的脸。周卫国下意识低头，却听到一声厉喝："站住！那个防疫兵！"
转身时，他看见金丝眼镜军官举着手枪，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道细缝："你不是三组的，三组今天全部在实验室！"
周卫国的手伸向怀中，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从侧面射来的一颗子弹——军官的太阳穴突然绽开血花，圆框眼镜飞出去老远。围墙缺口处，那个瘦小身影收起冒烟的步枪，朝周卫国比了个跟上的手势。
在弥漫的硝烟中，周卫国冲向围墙。背后传来日军混乱的喊叫声和此起彼伏的枪响，而前方的黑暗里，等待他的是一个比现代历史记载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的抗日战场。在那里，他将真正理解怀表上"宁碎头颅，还我河山"八个字的重量，也将遇见那个教会他"特战思维"的红军指挥官——未来的"雪豹"特战队政委刘志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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