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标锁定,归墟引擎输出稳定率百分之九十二,准备进行维度切入。” 影风的声音在“幽灵方舟”狭窄的指挥舱内响起,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闯入一片己知宇宙中最危险的绝地,而是一次寻常的航行。
幽魂小队的成员各就各位。虚空行者云无月闭目凝神,干瘦的手指虚按在控制界面上,整个人仿佛与方舟的空间感知阵列融为一体。法则破译者玄微子面前悬浮着数面光屏,上面流淌着瀑布般的数据流,他脸色苍白,呼吸略显急促,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神工匠欧冶非检查着随身携带的样本采集工具,那双布满灼痕的手稳定而精准。其余三名队员也屏息凝神,等待着未知的降临。
墨翟和章邯的影像通过超距通讯符文投射在舱壁一角,沉默地注视着他们。这是最后的道别,也是无声的督战。
“切入倒计时,三、二、一……执行!”
随着影风指令下达,操控方舟的黯刃队员猛地将控制杆推到底端。
刹那间,舷窗外的景象不再是扭曲流动的归墟能量,而是化作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混沌。不再是黑暗,也不是光明,而是所有己知色彩、形态、乃至空间感念被强行打碎、搅拌成一锅令人心智崩溃的浓汤。方舟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随时会被这规则的乱流撕成碎片。船体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那是龙骨在承受着远超设计极限的压力。
“维度折叠护盾过载百分之三十!西十!还在攀升!” 一名队员急声汇报。
“稳住!能量输出聚焦于船首撞角!相信墨翟大人的设计!” 影风低吼,双手紧紧抓住座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云无月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感觉自己对空间的感知正在被野蛮地扭曲、拉扯,如同一个溺水者,在惊涛骇浪中拼命寻找着方向。“左舷七度,空间褶皱相对平缓……不,是陷阱!右转十五度!快!”
方舟险之又险地避过一处隐形的空间漩涡,船身发出更加刺耳的摩擦声。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
就在护盾过载即将达到临界点的前一刻,方舟前端那尖锐的撞角似乎触碰到了某种粘稠而坚韧的无形壁垒。突破的过程异常艰难,仿佛在用钝刀切割浸透了水的厚重皮革。阻力巨大,每前进一寸都耗费着海量的能量。
终于——
“噗!”
一声沉闷的、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灵魂的异响过后,那股巨大的阻力骤然消失。方舟如同一个被用力挤压后终于弹过狭窄缝隙的软木塞,猛地向前“冲”了出去,船身的不稳定抖动也瞬间平息,变得……异常平稳。
过于平稳了。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涌入所有人心头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感觉。
指挥舱内,原本存在的各种细微声响——引擎“混沌暗焰”低沉的轰鸣、仪器设备运行的嗡鸣、甚至每个人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在这一刻变得极其遥远、模糊,仿佛隔了厚厚的、吸音效果极佳的棉花墙。不是声音变小了,而是“声音”这个概念本身,似乎正在被这个空间排斥、稀释、乃至剥夺。他们能感觉到声带的振动,却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回响,这种认知上的割裂感让人毛骨悚然。
“所有外部传感器数据异常……能量读数归零……物理参数……无法解析!” 玄微子看着面前瞬间乱码的光屏,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仪器在这里似乎失去了大部分效用。
影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切换至光学观测窗口,最大增强。”
舷窗外层的“虚无镀层”微微调整,将外界的景象投射进来。
那一刻,指挥舱内连那模糊的呼吸声都仿佛停止了。
他们看到了一个……完整的世界。
山川起伏,河流蜿蜒,平原广阔。远方,一座城市的轮廓清晰可见,高楼林立,街道纵横。没有爆炸的痕迹,没有崩坏的建筑,没有战争留下的疮痍。一切物质结构,都保持着某种“终结”前一刻的完美状态。
然而,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完美”。
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种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灰白色调之中。这不是单纯的黑白电影效果,也不是阴天时的黯淡。而是一种更本质的缺失——“颜色”这个概念,似乎从这个位面的底层规则中被彻底抹去了。他们能分辨物体的形状、轮廓、明暗对比,却无法感知到任何“色彩”的属性。天空是灰的,大地是灰的,河流是灰的,城市也是灰的。这种认知层面的剥夺,带来一种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仿佛大脑的某个专门处理颜色的区域被强行断电。
“看那条河……” 云无月指向远处一条贯穿平原的大河。
河水保持着奔流的姿态,浪花翻卷,水波粼粼,充满了动态的张力。但诡异的是,这一切都是静止的。浪花凝固在空中,不再落下;水波的纹理清晰可见,却不再流动。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按下了整个世界的暂停键。
镜头拉近,望向那座死寂的城市。街道上,可以看到无数灰白色的“人形雕塑”。他们保持着生前的姿态:有的在奔跑,有的在交谈,有的抬头望天,脸上凝固着惊恐、茫然或最后一丝希望的表情。“时间”在这里也失去了意义,不是流速缓慢,而是彻底的停滞,万物永恒地定格在了被“净化”的那一瞬间。
“呕……” 一名心理素质稍弱的队员终于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这种违背所有常理和生命经验的景象,对精神的冲击力远超任何血腥的战场。
云无月感到自己的空间感极度混乱,上下左右的方向概念变得模糊,他必须耗费极大的精神力才能勉强维持对方舟位置的定位。玄微子双手抱头,试图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基础,但每一次推演都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墙壁,反噬的力量让他头痛欲裂。欧冶非看着窗外那些失去了一切材质感、如同拙劣石膏像的物体,身为工匠的本能让他感到极大的不适和排斥,这些“东西”己经不能被称之为“材料”了。
影风当机立断:“启动一级心理防护符文!所有人保持意识清醒,禁止长时间首视外部景象!方舟动力降至最低维持水平,保持隐匿状态,缓慢向城市边缘靠近。”
命令被迅速执行。一层微弱的、带着暖意的精神能量波动笼罩了每个队员,稍稍抵御了那无孔不入的冰冷死寂。但那种仿佛要将灵魂也一同冻结的压力,依然如同潮水般不断渗透进来。
“幽灵方舟”调整姿态,如同一条真正的、生于黑暗的鱼儿,悄无声息地滑入这片失去了色彩、声音与时间的灰色死海,向着那座凝固的城市遗迹缓缓驶去。舷窗外,是万古不变的死寂,是规则被篡改后留下的、比任何废墟都更令人绝望的“完美”残骸。
每个人都明白,他们踏入的,不是一个毁灭后的世界,而是一个被“谋杀”了概念的世界。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这座永恒凝固的灰色城市中,是否真的隐藏着神庭遗留的“星火”?在这片否定一切生机的死域里,幽魂小队又将遭遇何等超乎想象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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