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芳斋的烛火亮得通透，映着满桌的点心瓜果。小燕子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紫薇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还冒着热气，她却一口没动。
“明日去翊坤宫，怕是没什么好事。”紫薇挨着她坐下，声音压得很低，“高贵妃素来看你不顺眼，如今你又总和尔泰走得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燕子抬眼，眼底没了往日的慌乱，只剩沉静，“她要是真敢耍花样，我也不怕。”
“乖乖隆滴咚，格格这气势，比那齐天大圣还威风！”小蚊子从门外探进头，手里还攥着个刚剥好的橘子，“奴才刚从御膳房打听来，明日翊坤宫的赏花宴，五阿哥和福二爷都在受邀之列呢。”
小燕子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杯沿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
“这么说，五阿哥也要去？”紫薇蹙眉，“他若是在，怕是更麻烦。”
“麻烦的是他，不是我。”小燕子放下茶杯，茶水在杯底晃出细小的涟漪，“我现在只当他是普通的阿哥，再无别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格格想得通透。”小凳子摇着扇子，从书架上抽出本《论语》，“只是那高贵妃心术不正，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小桌子突然“嘿”地一声，摆出个扎马步的姿势：“放心！明日我随格格同去，若是有人敢刁难，我这招‘横扫千军’定能护格格周全！”说着还挥舞着胳膊，差点碰倒桌上的茶壶。
“笨等儿，就你那三脚猫功夫，别帮倒忙就不错了！”小蚊子嗤笑，被小桌子追得绕着桌子跑，小虫子在一旁“喳喳”叫着，倒像是在给小桌子加油。
小燕子看着他们打闹，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意，心里的沉郁散了些。她转头看向窗外，月色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前世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我去趟福府。”她突然站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风。
“这都快宵禁了……”紫薇有些担忧。
“放心，我去去就回。”小燕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福府的书房还亮着灯，尔泰正对着一幅兵法图凝神细看。听到院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抬眼看向窗外，就见小燕子的身影从围墙上翻了进来，动作轻巧得像只夜猫子。
他放下手中的狼毫，起身开门：“这么晚了，怎么来了？”
“睡不着。”小燕子拍了拍身上的灰，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听说你明日也要去翊坤宫的赏花宴？”
“嗯。”尔泰侧身让她进来，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皇上特意下了旨，说是边疆小胜，让年轻的阿哥公子们都去凑个热闹。”
“我看是鸿门宴。”小燕子走到桌边，看着那幅兵法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高贵妃突然邀我，定没安好心。”
尔泰看着她紧绷的侧脸，伸手将桌上的茶推到她面前：“别怕，有我在。”
简单的五个字，却像定心丸，让小燕子瞬间松了口气。她抬头看他，烛光在他眼底跳跃，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
“尔泰，”她咬了咬唇，“你说，她会不会像前世那样……”话没说完，就被自己咽了回去。她不能说太多关于前世的事，怕惊着他，更怕这只是一场易碎的梦。
尔泰虽不知她口中的“前世”是什么意思，却读懂了她眼底的恐惧。他拿起桌上的一枚玉佩，塞到她手里——那是枚成色普通的平安扣，温润的玉质在掌心透着暖意。
“这是我从军时带在身上的，据说能避祸。”他的声音很稳，“明日带着它，不会有事的。”
小燕子握紧那枚平安扣，冰凉的玉质仿佛带着他的温度，熨帖了心底所有的不安。她忽然想起前世永琪总送她名贵的珠宝，却从未给过她这样踏实的感觉。
“谢谢你。”她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
“早些回去吧，免得被人撞见。”尔泰送她到墙边，看着她轻巧地翻上去，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转身回了书房。桌上的兵法图还摊着，只是他的目光，却落在了空荡荡的门口，久久没有移开。
翊坤宫的牡丹开得正盛，姹紫嫣红地堆了满院，空气中飘着甜腻的香气。小燕子跟着宫女走进来的时候，宴席己经开了大半，永琪正坐在离主位不远的地方，看见她进来，眼睛亮了亮，刚要起身，就见她目不斜视地走向另一边的空位。
她今日穿了件水绿色的旗装，领口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纹，头发梳成简单的发髻，只簪了支珍珠流苏，比起往日的明艳，多了几分清丽。
“还珠格格可算来了，哀家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高贵妃斜倚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串东珠，语气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贵妃娘娘相邀，小燕子不敢不来。”她屈膝行礼，动作虽不算标准，却也挑不出错处。
永琪看着她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从前她见了高贵妃，要么怯生生的，要么就忍不住顶嘴，何时这般沉稳过？
“妹妹快坐。”纯妃笑着打圆场，指了指尔泰身边的空位，“刚还说你呢，这就到了。”
小燕子谢过，走到尔泰身边坐下。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她留出更大的空间，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这细微的举动落在永琪眼里，像根针，刺得他坐立难安。
“听说还珠格格最近在跟着福二公子学剑？”高贵妃忽然开口，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真是奇了，从前妹妹不是说，最讨厌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吗？”
小燕子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从前不懂事，觉得练剑只是为了打架。如今才明白，练的是底气，是能护着自己想护的人的本事。”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没顶撞高贵妃，又暗暗表明了心意。尔泰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
永琪的心沉了沉，他好像真的……越来越看不懂小燕子了。
宴席过半，高贵妃忽然拍了拍手，几个舞姬抱着琵琶走了进来，转轴拨弦，唱的是江南的小调。
“这曲子哀家新得了谱子，还没人弹过完整版呢。”高贵妃看向小燕子，笑得意味深长，“听说还珠格格在民间时学过些粗浅的乐器？不如上来给大家弹一段？”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小燕子身上，带着看好戏的意味——谁不知道还珠格格连字都认不全，哪会弹什么琵琶？
小燕子握着那枚平安扣，指尖微微发紧。她知道，这是高贵妃故意刁难。前世她就是因为不会弹琵琶，被太后斥责“粗鄙不堪”，成了全宫的笑柄。
就在她准备起身婉拒时，尔泰忽然开口，声音清越：“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小燕子最近在学琴，琵琶倒是生疏得很。不如臣献丑，为大家弹一曲？”
满座哗然。谁不知道福二公子向来低调，从未在人前显露过才艺？
高贵妃的脸色僵了僵，随即又笑了：“哦？福二公子还有这本事？那可要好好听听了。”
尔泰起身走到琵琶前坐下，素日里握剑的手，抱起琵琶竟也有模有样。指尖落下，清越的琴声便流淌出来，不是江南小调的柔媚，而是带着金戈铁马的激昂，听得人热血沸腾。
小燕子坐在席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身上，仿佛镀了层金光。她忽然觉得，这一世的路，或许真的不一样了。
而永琪看着那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从容抚琴，一个含笑凝望，般配得像幅画——心里那点残存的念想，终于像被风吹过的烟，彻底散了。
琴声落时，满院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乾隆龙颜大悦，连声道：“好！好一个福尔泰，竟有这般才华！”
高贵妃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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