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借据的重量与微光的指向
冰冷的金属床沿依旧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硌着她剧痛的腰胯。每一次试图调整姿势,都引发腰背和腰肋深处新一轮山崩地裂般的剧痛。浓烈的碘伏气味混合着病痛的馊败气息,沉甸甸地压迫着她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刺痛和浓重的血腥铁锈味。右手手背上,那块卷曲发黄的胶布下,细小的针头持续注入冰凉的液体,带来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异物感,提醒着她“药己用”这个冰冷的事实。
然而,所有这些尖锐的、冰冷的、沉重的痛苦,在这一刻,都被她左手死死攥着的那张粗糙纸条所带来的、近乎焚身的灼热和剧烈的冲击,暂时逼退到了意识的边缘!
“云岭理工校医院。明早八点前,带此条找王主任。可缓缴。”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她冰冷绝望的心口!带来一阵阵窒息的灼痛和一种近乎眩晕的、难以置信的狂潮!
是谁?! 那个在冰冷算珠声响起时,在前厅留下这张纸条、甚至可能支付了那笔“九块五”的人?那个知道“云岭理工”、知道她此刻绝境、并投下这道匪夷所思微光的人?
巨大的谜团如同深海漩涡,疯狂撕扯着她混沌的意识。深潭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纸条上那苍劲有力、透着知识筋骨的字迹,以及那个潦草抽象的、如同数学符号“π”的落款标记。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剧烈的思考而急剧收缩,涣散的目光在瞬间凝聚成一种近乎灼热的锐利光芒!
“丫头?……这……这写的啥?啥……理工?”陈三沙哑、充满困惑和担忧的声音,如同从很远的水底传来,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剧烈的内心风暴中拉扯出来。
李优多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陈三那张写满茫然和焦虑的黝黑脸庞。喉咙里火烧火燎,她试图开口,发出的却依旧是破碎嘶哑的“嗬嗬”声。她只能用力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攥紧手中的纸条,将那粗糙的纸张捏得咯吱作响,用这剧烈的动作和眼中迸发出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急切光芒,来表达这纸条所承载的、难以言喻的分量!
陈三被她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震慑住了。他黝黑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担忧更深,但似乎也隐约明白了这张纸条非同寻常。他笨拙地搓着手,声音更加低哑:“能……能缓缴?……是说……看病……能……能便宜?”
就在这时,布帘外再次响起干瘦老头那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判决般穿透进来:“……李优多,今天的药费九块五,陈三垫了。挂号诊金清创另算,一共十二块八。现金结清,还是记账?”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狠狠砸进狭小的隔间,将刚刚升腾起的、那点灼热的希望瞬间钉死在冰冷的现实之上!
陈三的身体猛地一僵!黝黑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底层劳动者面对债务时惯有的、深入骨髓的窘迫和焦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口口袋(那里曾经放着他磨得发亮的铁皮烟盒),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近乎呜咽的声音。
李优多攥着纸条的手猛地一紧!纸条粗糙的边缘深深陷入她溃烂的掌心伤口,尖锐的刺痛让她混沌的意识骤然清醒了几分!深潭般的眼睛死死地盯向布帘方向,那刚刚燃起的、因为纸条而灼热的光芒,瞬间被这冰冷债务的现实浇灭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更加沉重的、混合着巨大愧疚和冰冷绝望的灰烬!
十二块八! 对陈三来说,这几乎是他好几天的血汗钱!是她此刻口袋里那六块五毛钱的两倍!是她摔碎一个搪瓷缸子就要被扣光工钱的数目!
而她,甚至无法确定手中这张指向“云岭理工”的纸条,是否能真正兑现,是否能抵消这笔因她而起的、沉重的债务!
干瘦老头似乎根本不在意里面的沉默和挣扎。布帘被再次掀开一角。他那张刻板冷漠的脸和一只枯瘦、捏着一张小纸片(显然是账单)的手伸了进来。
“签字,按手印。”老头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处理一件最寻常不过的流程。他将那张写着数字的小纸片和一支脏兮兮的、笔尖劈叉的圆珠笔,极其随意地递向离他更近的陈三。
陈三黝黑粗糙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如同接过一块烧红的烙铁般,接过了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账单。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上面那个刺眼的“12.8”,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泛出灰白色。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沉重的、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叹息。他认命般地、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山风与方程式》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笨拙地拿起那支破旧的圆珠笔,在那张小小的账单背面,极其艰难地、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陈建国。然后,他看向老头。
老头面无表情地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印泥己经干涸发黑的印盒,递了过去。
陈三伸出粗糙的、沾满洗不净油污和碘伏痕迹的大拇指,重重地按在那干涸的红色印泥上,然后,更加沉重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将那个鲜红的、带着他指纹和所有无奈的手指印,按在了自己名字的旁边。
那个鲜红的手印,像一枚沉重的、冰冷的印章,死死地烙在了那张轻飘飘的账单上,也狠狠地烙在了李优多剧烈抽痛的心口上!
深潭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鲜红的手印,瞳孔因为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而剧烈震颤!喉咙里像是被冰冷的巨石死死堵住,连那破碎的“嗬嗬”声都发不出来了!只有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更加汹涌地涌出,顺着苍白憔悴的脸颊疯狂滚落,砸在冰冷肮脏的床单上。
老头收回账单和印盒,看也没看上面那个鲜红的手印和歪扭的名字,仿佛那只是空气。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趴在床上、泪流满面、死死攥着另一张纸条的李优多,浑浊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外面的条子,”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留话的人说了,诊金己付。指的是那边的诊金。”他用枯瘦的手指,极其随意地指向布帘之外,指向那个“云岭理工”的方向。
“你这里的,”他的目光转回陈三和李优多,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十二块八。欠着。下个月工钱里扣。或者……”他浑浊的眼睛在李优多攥紧的左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似乎穿透了皮肉,看到了那张被死死攥着的纸条,“……看她自己的造化。”
说完,他放下布帘,转身离开。脚步声和外面再次响起的、冰冷的算盘珠声混合在一起,渐渐远去。
狭小的隔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李优多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和陈三那沉重得仿佛要坠地的呼吸声。
冰冷的债务如同无形的铁链,死死地缠绕着两人。陈三佝偻着背,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沉重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麻木,他看着李优多,眼神复杂,有担忧,有无奈,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因那张纸条而生的、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期盼。
李优多趴在冰冷的床上,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和持续的疼痛而微微颤抖。左手依旧死死地攥着那张粗糙的纸条,仿佛那是她溺亡前唯一的浮木。右手手背上冰凉的药液仍在缓慢滴注。腰背腰肋的剧痛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轰鸣。
深潭般的眼睛,从那个鲜红刺目的手印上缓缓移开,再次落回到自己左手紧攥的纸条上。目光死死地盯住那几个字——“云岭理工校医院”、“明早八点前”、“可缓缴”。
希望。 冰冷债务现实下,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未知风险的希望之光。
去,还是不去? 这纸条是救赎,还是另一个更深陷阱的诱饵? 那陌生的“王主任”,那抽象的“π”符号背后,究竟是谁?
巨大的不确定性带来本能的恐惧。但“云岭理工”这西个字,如同磁石般,死死吸住了她全部的灵魂!那是她深埋心底、从未熄灭的火焰!是她在油污和黑暗中无数次描摹的彼岸!
不去,意味着继续留在这冰冷的债务和印刷厂的地狱里,等待她的可能是伤重不治,可能是被彻底榨干后抛弃。 去,则意味着抓住这唯一一道匪夷所思的微光,赌一个未知的可能,赌一个靠近梦想的机会!
赌! 必须赌!
一股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狠厉,如同冰冷的岩浆,瞬间在她眼底凝结!深潭般的眼睛深处,那沉重的灰烬被猛地吹开,再次燃起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疯狂的执拗火焰!
她极其艰难地、用那只没有扎针的、溃烂的左手,支撑起一点身体,不顾腰背爆发的剧痛,目光死死地看向陈三。
她的嘴唇翕动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灼痛撕裂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不堪、却异常清晰的音节: “三……哥……帮……帮我……”
陈三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困惑而担忧地看着她。
李优多颤抖着,将那张攥得滚烫的纸条,极其缓慢地、郑重地递向陈三。深潭般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恳求。
“……明……早……送……我……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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