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还没有亮。杨凡收拾东西来到镇口南门，远远看看一个身影站在树下。
“你来的倒是挺早。”
“小人报仇心切，彻夜未眠。只得早早来此等会恩公。”张忠说罢又是一揖到地。
“渡口离这里还有多远？”
“不远，半炷香时间。”
“带路吧。”
“是！”张忠兴奋的答道，扭头俩人步行渐渐消失在了林间。不远处，一个漆黑的巨大身影显现，速度奇快，远远的也跟了上去。
晨光中，南门渡口笼着薄薄水汽。对岸山影渐成青灰色，唯有白鹭掠过，翅尖剪开微光。
码头青石板被磨得发亮，苔痕蔓延，踩上去湿滑。系缆桩上粗麻绳垂在水中，随波摆动。蓝布衫妇人浣衣，木槌声混着水声传远。
柳树下戴斗笠老者酒壶，望着江心落叶。远处橹声传来，扁舟慢驶，艄公吆喝惊起丛中麻雀。
老槐树下卖茶粥的摊前，挑夫们歇脚吃粥，粗声谈笑。天边霞光渐亮，渡口灯笼熄灭，光晕如水面揉碎的星子。早晨渡船靠岸，溅起的水花晃着石板路上的人影。
江水似浑浊琥珀，船只三三两两的停在渡口岸边，其中显眼的是一艘巨大的乌篷船，船头红灯笼被微风轻晃，巨大的福字显得格外耀眼。
霞光微亮，杨凡猫着腰，带着张忠贴着码头仓库的阴影往那停泊的乌篷船摸去。咸腥海风卷着船绳晃动的吱呀声，他突然按住张忠肩膀，两人借着帆布堆的掩护停下——三名水手正提着马灯沿跳板走来。
等脚步声渐远，杨凡朝左前方那艘乌篷船努努嘴。船尾系缆绳的桩柱后，他先翻身跃上船舷外侧的托架，再伸手接应张忠。张忠虽块头大，动作却不慢，攀住杨凡递来的手腕借力一荡，两人像两只夜猫般悄无声息落在甲板。
“跟紧！”杨凡压低声音，指了指通往底舱的窄梯。他率先钻进去，张忠紧随其后，刚下三级台阶就被杨凡拽住——下方传来水手的鼾声。两人贴着摇晃的舱壁挪到另一侧堆放帆布的角落，里边光线昏暗，杨凡指尖灵力闪亮，照亮木箱间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别出声。”他示意张忠先钻，自己则手指凝聚一丝灵力像匕首般割断捆帆布的麻绳，扯下一大块盖在缝隙入口，只留透气的空隙。等张忠在黑暗中蜷缩好，杨凡才缩身挤进去，借着从甲板缝隙透进的微光，能看见对方额角渗出的汗珠。船身忽然一晃，杨凡按住腰间镔铁棍。对张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潮湿的霉味混着鱼腥味扑面而来。角落里堆叠的木箱挡住了大半视线，只能看见通往甲板的铁梯反射着昏黄的油灯光。
杨凡指了指头顶。铁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几个穿着玄色劲装的汉子扛着长条木箱走过，腰侧佩刀的穗子随着步伐轻晃，刀鞘上暗纹在微光中若隐若现。
"听说了吗？漕帮的人这次带了好家伙。"一个粗哑的嗓音从右舷传来，杨凡屏住呼吸，看见几个短打打扮的汉子正往货舱搬酒桶，桶身上"女儿红"的字样被水渍晕开，其中一人腰间挂着枚青铜令牌，刻着波浪纹。
突然甲板上传来马蹄声，惊得几只夜枭扑棱着翅膀掠过桅杆。只见一队身披铠甲的官差簇拥着顶八抬轿穿过跳板，轿帘缝隙闪过一抹猩红，轿夫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让甲板微微震颤。
货舱门被打开，火把光照得帆布堆后一片雪亮。杨凡看见靴底沾着泥的皂隶正吃力的搬着木箱，突然脚底一滑滚下楼梯。一整个木箱被摔的破裂开来，里面露出的不是货物，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灵石，在这幽暗闭塞的空间映的漫天辉光。
“你找死啊？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蛮天纪 笨手笨脚的，赶紧收拾了。让管家看见，非得扒了你的皮。”
杨凡拽着张忠往更深的阴影里缩了缩，耳边传来不同口音的呵斥声，寒冷的声音像淬了冰，在闷热的船舱里激起一阵寒颤。
当最后一批人踩着跳板登船时，晨光恰好被乌云遮住。杨凡透过微小缝隙观察着残留的靴子，有一堆堆官靴的方头印，也有杂乱草鞋的麻纹，还有一双双绣着银线的云纹靴底——那脚印极浅，却在潮湿的木板上烙下了一个个清晰的莲花暗纹。
舱外的雨丝斜斜打在船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混着舱内松油灯的昏黄光晕，将西方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林知府的官靴刚踏上舱板，腰间的玉带便随着动作轻轻磕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身着八蟒五爪的藏青官袍，领口处绣着的孔雀补子被舱内潮气浸得发暗，却仍一丝不苟地系着玉带扣。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角的细纹里像藏着蜜，目光扫过舱内众人时，先在漕帮帮主的铜扣腰带处多停留了半瞬，又落在刚进门的刘员外身上。
“王帮主近来清瘦了，” 他拱手时袍袖扫过桌面，带起一缕檀香。
“刘员外气色不错，看来这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啊。”王铁山的笑声像两块石头相撞，粗粝得能磨出火星。他敞着藏蓝短褂，露出胸口盘虬卧龙的刺青，左臂的铜护腕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林大人说笑了，” 他往竹椅上重重一坐，椅脚在舱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比起大人管着的千里地面，咱们漕帮这点营生，不过是在水里刨口饭吃。刘员外才是真本事，足不出户就把钱赚了。” 说罢朝身后的汉子递了个眼色，那精瘦的汉子立刻给林知府和刘员外都斟上茶，指节上的厚茧碰得茶杯叮当响。
“那边的便是刘员外！”张忠小声说道。
杨凡顺着他手指望去，刘员外身着锦缎长衫，袖口绣着精致的暗纹，腰间挂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身形匀称，不胖不瘦，站在那里透着股沉稳干练。脸上堆着亲和的笑，眼尾的纹路清晰可见，手里把玩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慢悠悠地开口：“王帮主过奖了，我这也就是小打小闹。哪比得上帮主您，运河上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当然这也都是也多亏了林大人照拂。” 他这话看似捧了两人，眼神却快速在林知府和王铁山之间转了一圈，像是在掂量着什么。
角落里突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摇着绘着仕女图的团扇从阴影里款步走出，约莫十八九岁左右，水红绫罗裙扫过地面时悄无声息，仿佛踏在云端。她鬓边斜插着支点翠金步摇，流苏随着船头的微晃轻轻扫过白皙的颈侧，指甲上的蔻丹红得像刚凝住的血珠。
“三位都别谦了，” 她将一杯琥珀色的酒递到林知府面前，手腕上的金镯子滑到肘弯，碰撞出细碎的脆响，又给王铁山和刘员外各递了一杯，“谁不知道这运河上的事，离了官府的朱红印信办不成，离了漕帮的铁打的船也走不动，更离不了刘员外这样的大老板掷出的银钱和渡口的把持啊。”
林知府接过酒杯的手指在杯沿顿了顿，笑道：“苏老板娘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这张嘴，怕是比运河里三月的春水还甜。” 目光却越过她肩头，落在舱外立着的几个身影上 —— 那是西位身着粉色罗裙的年轻女子，肌肤胜雪，眉眼含俏，手里却都拎着个小巧的锦囊，周身那股娇俏中透着的冷意，一看就不是寻常的侍女。又飞快瞥了眼刘员外身后站着的两个精壮随从，他们身着黑袍，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周身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寒气，显然也非善类。
王铁山突然拍了拍桌子，震得茶杯里的水晃出半盏：“说这些虚礼干啥？咱们今天聚在这儿，不就是为了那批货吗？” 他这话一出，舱内的空气顿时像结了冰，苏老板娘的团扇停在胸前，林知府端着酒杯的手也定住了，刘员外把玩核桃的动作一滞，只有船外的雨声还在淅淅沥沥地响，像是在为这场各怀鬼胎的会面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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