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言雇来的马车停在镇妖观外，车厢铺着厚厚的锦垫。杨凡靠在角落，灵根果小人蜷缩在他怀里，绿光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正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灵气。紫风狼卧在车厢地板上，狼腿的伤口己经结痂，只是偶尔会因颠簸发出低低的呜咽。苏璃坐在对面，将水红绫罗裙的破口仔细遮好，指尖穿过裙摆时，总会不经意地瞟向杨凡胸前那道仍在渗血的伤口，针脚在晨光中泛起细碎的银光。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 “咯噔” 声，车轴转动时带着铁锈摩擦的涩响。秦慕言坐在车夫旁，玄色车帘被他掀起一角，目光越过晃动的车影落在苏璃身上，喉结滚动着像是有话要说。苏璃假装整理裙摆，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铜哨，轻轻吹了声短促的哨音。远处巷口的老槐树后，立刻闪过一道黑影，青灰色的衣袂扫过斑驳的墙皮，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飞翘的屋檐后。
“过了前面那座石桥，就到醉春楼了。” 过了半晌，秦慕言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带着刻意的温和，尾音却因紧张微微发颤。
杨凡睁开眼，透过车帘缝隙望去，运河水面泛着油亮的光，几艘乌篷船泊在岸边，船头拴着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晃，洒下破碎的暖光。“醉春楼” 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泛着暖光，酒旗上绣着的缠枝莲纹己褪色大半，却仍在风里招展得热烈。楼前停着几辆官轿，其中一顶明黄色的轿帘绣着大雁图案，几只鸿雁展翅欲飞，针脚细密，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轿夫腰间的铜铃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叮当作响里透着官威。他心头一紧，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镔铁棍，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到后颈。
苏璃按住他的手，指尖微凉如浸过井水：“是林知府！他平日里最爱在醉春楼摆酒，咱们不先招惹他，看看情况再说。” 她转头对秦慕言说，“秦公子，后门那条巷子里的青石板松了三块，让车夫绕远些。”
马车绕到僻静的后巷，墙根处堆着半人高的酒糟，酸腐气混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苏璃率先跳下马车，对着墙角的暗门敲了三下，节奏分明如鼓点。门板应声打开，露出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小伙计，脸上沾着面粉，看到苏璃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可当视线扫到紧随其后的紫风狼时，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嘴巴张成了 “O” 形，往后缩了半步，手紧紧攥着门框，指节泛白：“老、老板娘…… 这、这是狼？”
“别怕，它不伤人。” 苏璃从钱袋里摸出枚碎银抛过去，银角子在空中划出弧线，“小三子，把这位狼爷带到后院的柴房，多备些酱牛肉，要酱到脱骨的那种。记住，不要乱说话！”
小三子慌忙接住碎银揣进怀里，偷偷抬眼打量紫风狼，见它虽身形庞大，眼神却没那么凶狠，才战战兢兢地往前挪了两步，声音发颤：“知道了，老板娘！狼、狼爷这边请……” 他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后背绷得像块木板，生怕这头巨兽突然扑上来。
穿过狭长的回廊，醉春楼的热闹声浪如潮水般涌来。一楼大堂里酒气熏天，穿短打的镖师正和戴方巾的书生划拳，酒碗碰撞的脆响里，夹杂着跑堂伙计的吆喝：“二楼贵客的桂花酿 ——” 几张桌子旁坐着佩刀的官差，腰间挂着的腰牌在灯笼光下闪着冷光，其中一个正用刀柄磕着桌面，对店小二吼道：“再上两碟酱驴肉！”
梳洗打扮了一番的苏璃熟稔地和熟客打着招呼，水红裙摆扫过酒桌时，一小锭金子从袖中滑落，“当啷” 一声砸在青砖地上，滚到为首的官差脚边。
那官差正是王捕头，他眼角余光瞥见苏老板娘，原本耷拉着的眼皮猛地一抬，视线像黏在她身上似的，从水红裙摆扫到鬓边珍珠耳坠，喉结偷偷滚动了一下。见金锭滚到脚边，他慌忙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眼睛瞪得溜圆，却没立刻揣起来，反而用指腹着金锭边缘，抬眼看向苏璃，嘴角咧开个讨好又带着点油腻的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刻意的沙哑：“老板娘今日这身打扮，真是…… 亮眼得很。” 说着手还在身侧悄悄搓了搓，像是想碰又不敢。
苏璃己经笑着按住他的手，蔻丹红的指甲在他腕间轻轻一点，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王捕头，这点心意哪用您动手。” 她顺势将金锭往他掌心一塞，指尖迅速收回，“楼上可有生面孔？”
王捕头被她指尖一碰，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手，赶紧把金锭揣进怀里，腰板都挺首了几分，可眼神还是忍不住往苏璃领口瞟，又怕被旁人看见，飞快地移开，嘿嘿笑着回话：“天字一号房来了位爷，黑袍罩得严实，说话像磨刀子似的。” 他往楼梯口瞟了眼，压低声音，“林大人亲自陪着，刚才还问起您呢。”
“我远房表弟，刚从乡下过来认亲。” 苏璃挽住杨凡的胳膊，语气自然得像在说家常，鬓边的珍珠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秦公子，楼上请，我新得了些雨前龙井。”秦慕言嘴上答应着，眼睛却一首盯着杨凡那被挽住的胳膊。
走上雕花楼梯，二楼的雅间都挂着竹帘，淡青色的帘子上绣着山水图，风一吹便簌簌作响。隐约能听到天字一号房传来的谈话声，夹杂着茶杯碰撞的轻响。杨凡放慢脚步，灵根果小人突然从他怀里探出头，小爪子指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奶声奶气地说：“里面的味道好臭啊！跟昨天的黑衣人一样！”
苏璃脚步一顿，指尖在杨凡手背上掐了下，低声道：“别出声。” 她推开隔壁的天字二号房，将杨凡推了进去，竹帘落下时带起一阵香风，“你在这待着，我打探一下。”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布置得雅致，墙上挂着幅《春江花月夜》，画中江水泛着粼粼波光。桌案上摆着套汝窑茶具，茶盏里的碧螺春还冒着热气。杨凡刚坐下，就听到隔壁传来林知府的声音，带着谄媚的笑意：“大人放心，那批玄铁己经按鸦主的吩咐运到黑风谷了，用桐油裹了三层，连耗子都啃不动。”
“废物。”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用砂纸磨过的木头，“三个月了，事没办成，还被一个毛头小子差点坏事，鸦主的耐心可不多。”
“是是是，下官无能。” 林知府的声音带着恐惧，茶杯 “哐当” 一声撞在桌案上，“前几日我与他打过照面，现在和醉春楼的苏老板娘混在一起，那厮八面玲珑得很，要不要下官现在就去把她绑来？”
杨凡握紧镔铁棍，指节因用力泛白。灵根果小人钻进他领口，声音发颤：“他们要抓苏姑娘！保护好你的女人！”
杨凡一阵无语，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苏璃端着茶壶走进来，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眼底却凝着寒霜：“林狗贼要绑我！” 她将茶壶重重放在桌上，壶盖 “哐当” 一声弹起！
秦慕言也突然推门而入，青色长衫上沾着酒渍，脸色苍白如纸：“不好了！王捕头带着官差上来了，说…… 说林大人要查访奸细！”
杨凡起身将苏老板娘护在身后，透过窗缝看到十几个官差正往二楼走来，为首的王捕头手按刀柄，脸上的肉都在抽搐 —— 他怀里的金锭还没焐热，可林知府的令牌就揣在腰间，铜镶玉的牌子硌得他心口发慌。隔壁的房门打开，林知府陪着个黑袍人走出来，那人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的黑鸦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就是这里。” 黑袍人抬手指向天字二号房，声音沙哑如旧，“我闻到了生人的灵力波动，就在里面。”
官差们瞬间拔刀，刀光在灯笼下连成一片，映得竹帘上的山水图都染上血色。杨凡低声道：“从窗户跳，后院有棵老槐树能借力。” 他握紧镔铁棍，玄色劲装下的肌肉紧绷如弓，“你们先走。”
苏璃还想说什么，秦慕言己经拉着她往窗边跑，声音发颤：“别逞能！我们去后院等你！”
窗外传来官差的喝骂声，房门被一脚踹开，木屑飞溅中，林知府的奸笑在门口响起：“杨凡，又见面了。上次你乘人不备，搅了大伙的好事。今天我看你往哪跑。你可知这醉春楼的地基下，埋着多少不听话的人？”
黑袍人往前迈了一步，青铜面具对着杨凡，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荒乾宗的余孽，倒是比我想象中能活。你以为凭你一人，能查清当初的事？”
杨凡青筋暴起的双手死死攥住镔铁棍。他瞳孔猩红如淬毒的刀刃，森然杀意凝成实质：“鸦主豢养的恶犬，也配在这吠叫？你们灭我师门的血债，今日便用血来偿！”
黑袍人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账？等你成了醉春楼地基下的一抔土，再去跟阎王爷算吧！”
杨凡没有答话，镔铁棍带着风声横扫而出，将当先冲进来的两名官差砸得倒飞出去，撞在走廊的廊柱上昏死过去。竹帘被风掀起，露出他眼底的寒芒 —— 这场在醉春楼的厮杀，不过是杨凡揭开那巨大阴谋的序幕，而那个藏在暗处的鸦主，才是他真正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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