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深秋的傍晚，西北小镇的风跟刀子似的刮过土坯房的窗棂，呜呜咽咽地响。林薇薇正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着她蜡黄的脸，额前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灶上的铁锅里煮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旁边的小瓦罐里，掺了野菜的窝头正冒着微弱的热气——那是给养父母和他们亲生儿子林建军留的，她和双胞胎顾念、顾思，只能喝锅里的糊糊。
“咳咳！”堂屋里传来养母王翠花尖细的咳嗽声，“死丫头片子，火都快灭了，想冻死人是不是？”
林薇薇赶紧往灶膛里塞了两把干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她眼底泛起一层酸涩。三年前她刚生下双胞胎，养父母就以“未婚先孕丢人”为由，把她从县城赶回老家，这三年来，她就像家里的免费保姆，起早贪黑干活，还得看他们脸色过日子。
“妈，我这就来。”她擦了擦手，端着刚温好的糊糊走进堂屋。
堂屋里，养父林老实坐在红漆掉光的木桌旁，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王翠花叉着腰站在一旁，眼神像淬了毒的针，首扎林薇薇。五岁的顾念和顾思缩在墙角的草堆上，小手紧紧攥着彼此的衣角，怯生生地看着这阵仗——他们早就摸清了，养父母这样的表情，准没好事。
“薇薇啊，”林老实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堂姐兰兰那边，出了点事。”
林薇薇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她堂姐林兰兰是养父母的亲侄女，上个月刚定下一门亲事，对象是远在东北的军区军官顾行衍。听说那军官职位不低，林家上下都觉得是高攀，王翠花更是天天在嘴边念叨“兰兰有福气”。
“堂姐怎么了？”她小声问。
王翠花立刻抢过话头，尖声道：“还能怎么？兰兰昨天上山采蘑菇摔了，腿肿得跟萝卜似的，医生说最少得养三个月！可顾军官那边催得紧，说这个月就得办婚事——你说这不是耽误事吗？”
林薇薇的心沉了下去，隐约猜到了什么。果然，林老实把手里的信封推到她面前，信封上“入伍通知书”几个大字旁，还贴着一张写着“婚期顺延”的便条，落款是顾行衍所在部队的政治部。
“薇薇，”林老实的声音放软了些，却带着算计的意味，“你堂姐这情况，肯定没法按时嫁过去。可这门亲事是你大伯托了好几层关系才定下的，要是黄了，以后咱们林家在镇上都抬不起头。你看……”
“我去？”林薇薇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爸，我带着念念和思思，怎么嫁？而且顾军官要娶的是堂姐，不是我！”
“怎么不能去？”王翠花一拍桌子，唾沫星子溅了一地，“你跟兰兰是堂姐妹，长得又有几分像，先替她嫁过去，等她腿好了再说！再说你带着两个拖油瓶，留在家里也是吃白饭，嫁去军区当军属，那是你的福气！”
“福气？”林薇薇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妈，您忘了当初是谁把我赶回来的？顾军官要是知道我带着孩子，能容得下我们吗？”
“你别管那么多！”王翠花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林薇薇的胳膊，指甲掐进她的肉里，“我告诉你林薇薇，这门亲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当年你爹妈把你扔在门口，是我们把你养大的，现在就是你报恩的时候！要是敢不答应，我就把这两个小杂种扔到后山喂狼！”
“不要！别伤害弟弟妹妹！”顾念突然扑过来，抱住林薇薇的腿，顾思也跟着哭起来，小脸上满是泪痕。
林薇薇的心像被狠狠揪住，看着两个瘦得皮包骨的孩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养父母说到做到，这三年来，他们打她骂她都忍了，可她不能让孩子受委屈。更何况，“军属”这个身份，或许真能给孩子们一个安稳的住处，不用再跟着她吃了上顿没下顿。
“我答应。”她咬着牙，声音沙哑，“但我有一个条件，必须带着念念和思思一起走。”
王翠花见她松口，脸上立刻堆起笑：“这有啥难的！顾军官要是问起，就说两个孩子是你远房亲戚的，暂时帮忙照看！我早就给你收拾好行李了，明天一早就走，赶后天的绿皮火车正好！”
林薇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墙角果然放着一个旧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想必是早就准备好的。她心里一阵发冷——原来他们早就算计好了，堂姐摔跤说不定都是他们故意安排的。
夜色渐深，林薇薇抱着睡熟的双胞胎坐在草堆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不知道东北的军区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那个素未谋面的顾行衍会不会接纳他们，但为了孩子，她只能赌一把。只是她没想到，这场看似“救命”的替嫁，等待她的竟是更深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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