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撂下“明天一早就走”的话，便拉着林老实进了里屋，大概是盘算着怎么跟林家大伯邀功。堂屋里只剩下林薇薇和缩在草堆上的双胞胎，炉火渐渐弱下去，映得孩子们的小脸忽明忽暗。
顾念是哥哥，比妹妹顾思早出生一刻钟，性子却沉稳得像小大人。他见养父母进了屋，才敢慢慢挪到林薇薇身边，小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妈妈，我们明天真的要走吗？去哪里呀？”
林薇薇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儿子枯黄的头发，又替女儿擦了擦挂在眼角的泪珠，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她该怎么跟五岁的孩子解释“替嫁”？怎么说他们要去投奔一个素未谋面、甚至可能根本不欢迎他们的男人？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她斟酌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里有暖和的屋子，有白面馒头，还有学上，好不好？”
顾思怯生生地摇头，小脑袋埋进林薇薇的怀里，细弱的声音像羽毛一样挠着人心：“不好……我不要白面馒头，我就想待在这里，跟妈妈一起。”她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打湿了林薇薇补丁摞补丁的衣襟。
顾念也跟着点头，小脸上满是惶恐：“妈妈，是不是我们不乖，惹爷爷奶奶生气了？我们以后再也不偷偷捡野菜吃了，也不吵着要窝头了，你别丢下我们好不好？”
这话像一把尖刀扎进林薇薇的心里。上个月家里粮票紧张，双胞胎饿极了，趁王翠花不注意，偷偷跑到后山挖野菜，回来被王翠花抓着打了一顿，罚了一天不许吃饭。从那以后，两个孩子就变得格外懂事，从不主动要东西，就算饿肚子也只是默默忍着。
“不是你们不乖，”林薇薇把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眼泪终于决堤，“是妈妈没本事，让你们跟着我受委屈了。这次去的地方，能让你们吃饱穿暖，妈妈也是为了你们好啊。”
“可我怕……”顾念的声音抖得厉害，“我听隔壁张奶奶说，城里的男人都很凶，要是那个叔叔不喜欢我们，会不会打妈妈？会不会把我们赶走？”他见过镇上的醉汉打老婆，也见过流浪的孩子被人追着骂，那些画面在他小小的脑海里留下了阴影。
顾思哭得更凶了，小手死死抱住林薇薇的脖子：“妈妈不要走！我们就在这里，哪怕天天喝糊糊也行！要是那个叔叔欺负你，我就咬他！”她说着，还示威似的小嘴，露出没长齐的乳牙，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反而更让人心疼。
林薇薇的心像被揉碎了一样疼。她知道孩子们不是怕吃苦，是怕离开熟悉的环境，更怕她受委屈。这三年来，她是孩子们唯一的依靠，而孩子们，也是她活下去的勇气。
“不会的，”她强忍着眼泪，轻轻拍着孩子们的背，像哄他们睡觉那样轻声安慰，“妈妈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们。要是那个叔叔不喜欢我们，我们就再回来，好不好？”其实她心里也没底，这一去，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可她不能让孩子们更害怕。
夜深了，王翠花和林老实早就睡熟了，里屋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林薇薇抱着两个孩子躺在冰冷的土炕上，顾念和顾思紧紧贴着她，小手还攥着她的衣服，像是怕她半夜偷偷走掉。
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纸照进来，洒在孩子们泪痕未干的小脸上。林薇薇看着他们瘦弱的身影，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到了哪里，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一定要护着这两个孩子，绝不让他们再受一点委屈。
可她不知道，这份为了孩子的“牺牲”，等待她的不是安稳的生活，而是一场更大的风暴。而此刻，怀里的孩子们还在睡梦中抽噎，嘴里喃喃地喊着：“妈妈，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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