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安怀揣着那个柔软温暖的暖手筒,几乎是脚下生风般地回到了梧桐巷的家中。一路上,深秋的凛冽寒风刮在脸上,他却只觉得周身暖意融融,仿佛怀中所抱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暖手筒,而是一轮小小的、专属于他的太阳。
推开书房的门,他反手轻轻合上,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却依旧无法冷却胸腔中那颗剧烈跳动、滚烫如火的心。屋内寂静无声,唯有书案上未曾收拾的书卷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他缓缓走到书案前,动作极其轻柔地将那暖手筒放在一堆宣纸之上,仿佛那是件稀世珍宝。他就这般怔怔地看了它许久,然后,像是终于确认了这一切并非梦境,嘴角无法抑制地、极大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个无声却灿烂无比的笑容。
“永以为好……”
“我亦愿试以桃李相报之……”
她的声音,她说话时微红的脸颊和那双清澈坚定、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眸,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回放。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反复品味,带来一阵阵令人眩晕的狂喜。
他伸出手指,极轻地触碰了一下暖手筒上细密的针脚,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心头又是一阵悸动。这是她一针一线缝制的……这里面絮满了新弹的棉花,也絮满了她对他细致入微的关怀。
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猛地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过于激动的情绪,却收效甚微。他在并不宽敞的书房里来回踱步,步伐轻快,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这份喜悦,却又不得不死死按捺住,只得将这澎湃的情感囿于方寸之间。
最终,他重新坐回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研墨润笔。他急需做点什么来宣泄这满溢的情绪。笔尖悬在纸上方良久,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不知该从何写起。最终,他落下笔,却并非抄录圣贤文章,而是凭着本能,一遍又一遍地写下那决定性的八个字:
“欣于所遇,得此清欢。”
“投我木桃,报之琼瑶。”
“永以为好,永以为好……”
字迹由最初的激动微颤,渐渐变得沉稳有力,仿佛要将这份承诺透过笔锋,深深地刻入骨血之中。书案上的烛火跳跃着,将他一笔一划的专注神情和纸上那些缠绵悱恻的字句,一同照亮。
与此同时,宋记糖铺内。
时宁送走沈岁安后,并未立刻收拾打烊。她依旧倚在门边,望着空荡荡的街角,仿佛还能看到那个青衫磊落、步伐轻快消失在尽头的背影。
脸上灼热的温度久久未曾褪去,心口那如同揣了只活兔般的悸动也持续了许久。她缓缓走回铺中,目光掠过窗台上金灿灿的蜡梅,掠过方才他站过的位置,掠过柜台上的账本和笔墨……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未曾改变,却又仿佛彻底不同了。
空气中弥漫的,除了熟悉的甜香与冷香,似乎还多了一种无形无质、却让人忍不住唇角上扬的甜蜜气息。
她走到柜台后,手指无意识地拂过他方才放下的、那杯己经凉透的菊花茶碗沿。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回神,一种巨大而踏实喜悦这才后知后觉地、缓慢地充盈了整个心房。
她答应了。
她与他,如今是“永以为好”的关系了。
不再是掌柜与主顾,不再是互有好感的邻里,而是彼此确认了心意的……恋人。这个词在她心中轻轻滚过,带来一阵羞涩又无比甜美的战栗。
她想起他方才那副紧张得几乎要晕过去、得到回应后又狂喜得如同孩童般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这个书呆子,表白起来那般引经据典、郑重其事,反应却又如此笨拙真实。
笑意过后,一种深沉的、柔软的宁静感渐渐取代了最初的激动。她开始细细回味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老想吃果冻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份赤诚,那份珍视,让她心中充满了安全感与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她拿起抹布,开始慢慢地、仔细地擦拭柜台,动作轻柔而舒缓。思绪却早己飘远。日后该如何相处?他再来时,该如何自处?是装作一切如常,还是……总会有些不同吧?该如何告诉爹娘?他们……会同意吗?想必是会的,他们平日提起岁安,总是赞不绝口……
种种思绪纷至沓来,却并不令人烦恼,反而像是一幅亟待描绘的锦绣画卷,充满了甜蜜的期待。
翌日,天气晴好,却寒意更重。
宋时宁一早起来,心中便怀着一份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期盼与雀跃。她依旧如常地卸店板、洒扫、熬糖,只是目光总会时不时地飘向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计算着他平日可能会来的时辰。
然而,一个上午过去了,沈岁安并未出现。
时宁心下不免有些微的失落,但转念一想,他昨日经历那般大的情绪起伏,加之课业繁重,许是今日需得专心用功。如此想着,便也释然,只耐心等待着。
午后,阳光正好,铺子里暖洋洋的。时宁正低头描画着新的糖饼花样,忽听得风铃轻响。
她猛地抬头,心也随之提起。
进来的果然是沈岁安。他今日换了一件稍厚些的靛蓝色长衫,衬得人更加挺拔清俊。他怀中依旧抱着书卷,步伐看似沉稳,但若细看,便能发现其较平日略显急促,且一进门,目光便迅速而精准地锁定了柜台后的她。
西目相对的一刹那,两人俱是微微一怔,随即,一种混合着羞涩与甜蜜的微妙气氛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沈岁安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他快步走上前,张了张嘴,似乎想如往常般唤一声“宋姑娘”,却又猛地顿住,显然意识到称呼己需改变,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竟愣在了那里,神情间露出一丝罕见的局促。
时宁看着他那副模样,昨日那份紧张笨拙的影子又回来了,心下反而觉得有趣,先前那点小小的紧张也随之消散。她主动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沈相公,今日放学了?”
听到她熟悉的声音,沈岁安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忙点头:“嗯,放学了。”他顿了顿,目光飞快地扫过她的脸颊又移开,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柜台上,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路过东街,看见有卖新炒的栗子,很是香甜,便……便买了一些。”
油纸包散着热气和甜香,与他昨日买的核桃酥如出一辙,依旧是那笨拙又真诚的“投报”。
时宁抿唇一笑,心中暖融,自然接过:“多谢相公,我正馋这个呢。”她打开纸包,拈起一颗温热的栗子,熟练地剥开,金黄的果肉散发着的香气。她并未自己吃,而是自然而然地递向他,“相公也吃。”
沈岁安看着递到眼前的栗子肉,又看看她含笑的眼睛,耳根更红,几乎是受宠若惊般地接过,指尖再次不经意相触,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微微一顿。
他将栗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只觉得从未吃过如此香甜软糯的栗子。
“很甜。”他低声说,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脸上。
“嗯,是很甜。”时宁笑着回应,也为自己剥了一颗。
两人就这般隔着柜台,安静地吃着栗子,偶尔目光相触,便迅速分开,嘴角却都噙着压不住的笑意。无需过多言语,一种崭新的、甜蜜而羞涩的默契己然在悄然滋生。
窗外寒风依旧,窗内却暖意盎然。那盆蜡梅静静绽放,冷香混合着糖香与炒栗子的甜香,交织成一曲名为“两心相知”的静谧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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